从玉门出来是断断续续的林荫道,时不时就能看到向日葵田。正午时分,向日葵有点蔫,我们也觉得困乏,于是挑了一树荫处休息。树下没有平整干净的地方,只好扫除较大的石子树枝,铺上防潮垫,卸了护具,便躺下来。我听到鸟叫,起身一看,它们就从水草间飞起。我身前是一长满水草的池子,水中杂质多,泛绿。身后就是并不宽阔的土路,两旁的杨树倒很是高大,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阳光照射。再过去一点就是一条引水渠,水渠那边有看不到头的向日葵。但我并不急着去看那向日葵,只想先把身体里的热量与困倦散一散,于是又躺下来,用头巾盖着眼睛。
在长途骑行途中,有树荫蔽日纳凉实在是幸福的事。记得当年从贵德骑到坎布拉的途中,遇到一个十几公里的上坡,顶着烈日,我又渴又饿,但路旁却没有一棵树,连适合休息的桥洞也没有,真正是煎熬。似乎就是从那开始,我觉出骑自行车旅行的某些劣处,动了摩旅的念头。如果天气不是那么酷热,食物与水充足,我会享受爬坡,可能就更晚喜欢上摩托车,也许此时身旁的就是一辆自行车了。在骑友圈里,河西走廊也算是有名的旅行线路,但真正来此骑行的人并不多。河西走廊作为丝绸之路重要的一段,有历史,有故事,也有风景。但我并不懂得多少历史,所以当我看到这广袤的戈壁时并没有想到张骞,也没有想到曾在此征战的将军们。我心里只不过有一个懵懂的憧憬,想着要走一走这条路,于是就来了。
闭上眼睛后,就能从这干爽的风里感受到一点点历史的味道。波斯人牵着骆驼来过这里,取经的和尚也曾路过这里,诗人们在这里回望过长安,战士们在这里扎营、搏杀、阵亡并埋葬。但现在这里是一片农场,有蓄水库和水渠,有麦田与花田,防护林把荒凉隔断开来。如果不去看远处的山脉,就不会觉得自己身处边塞。所以我并没有太多地联想与感怀,休息过后,便收拾起来继续上路了。
路况好,路旁风景亦佳,我们速度便慢了下来,时不时停车拍照。当然最主要的是拍花,拍那些长在戈壁中的花,美艳迷人,令人惊喜。我想到很多人千里迢迢来旅游,却一路高速,未曾欣赏到这景色,便觉幸运。但这幸运并没有持续多久,当省道并入国道,路况又转坏了。这国道以前大约也曾好过,但是因为修建高速,这路就被压坏了,而高速通车后,又被遗忘,于是一直这样坑坑洼洼。多年以前,我家门口就是这样的一条路,弥漫着灰尘,时不时有坑洞。那时候路上的车不多,所以摩托车跑得特别快。但我是胆小的人,在这陌生的路上,虽然心里跃跃欲试,但也不敢太快。
不敢归不敢,当太阳日渐西沉时,心里开始着急,便提了速。阳光直直照着我的眼睛,前方的路况就看不大清晰了,但我还是没有减速,因为下一个城市还很远,如果再慢慢走,怕是半夜都赶不到。突然间,我发现前方需要右转,待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索性侧倒下去。是的,我们摔车了:驼包断了一根带子,保险杠撞歪,左边小工具箱碎裂;但感谢护具,我们没受伤,衣服也没摔破。于是,扶起车子,拍拍灰尘,继续走。穿过村庄与戈壁,穿过无数的大风车,然后天就黑了,彻底黑了。
一半靠感觉,一半靠灯照,我在黑夜里继续走着,但速度很慢,到瓜州已不太可能了。也许这都怪我白天太大意,错误估计了路况,又沉迷于沿途景色。要是几百年前,我这样的估计都到不了这么远的地方。所幸,我们没有碰到盗匪,也没有碰到野狼,离开了国道,平安到达布隆吉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