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校长的媳妇，上厕所从来不带纸，吃药从来不喝水，可以站着睡觉，抽烟从来不花钱，面对侮辱从来不还口，直接动手捶！

我出生在北大荒，黑龙江密山市某个农场的连队。

那时候大概是80年代初。

校长是上海人，知识青年。他有个媳妇，大概不是上海人，应该是我们本地人，好像是连长给介绍的。

这个细节，我实在记不清了。

村里人都管她叫大杵子。我们也叫大杵子老师。

大杵子老师是非常直接的那种人，干净利落，性格暴躁。

校长文化人，单薄，带个啤酒瓶子底眼镜，磨磨唧唧。两口子一打眼，就不是一路人。

学校一共两个老师，一个是校长，兼任我们的教学老师，数学，语文，自然，思想品德。一个生活老师大杵子，管做饭，体育老师，音乐老师，学校各种勤杂工。

那时候东北的冬天贼冷，我们学校没厕所，就蹲在学校后面拉粑粑，粑粑都堆成了小山。

校长两口子接管学校后（以前不是他俩），开始清理工作。

大杵子带领我们高年级的学生清理粑粑，校长在屋里给低年级上课。

粑粑年代久远，太硬，一坨坨，冻得和秤砣似的，就算大杵子老师拿镐头刨，也无济于事。

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用火烤，烤熟之后，用手掰，用手抠，那时候没有工具。

然后一坨坨搬运。

中午回去，老师就用她刚刚搬运完屎坨的大手，给我们包包子。

大杵子老师有个习惯，上厕所从来不带纸。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的，现在想起来，大概用树棍。

那个年代好多人，都用树枝棍。

最狠的一点，她吃药从来不喝水，不管多大的药片，一律干噎。

有一次，大杵子感冒，校长给她送药来。

还没等校长给她端水，她一口气就吞了下去，然后把校长赶走，接着教我们唱歌：东方红……

我们那时候学校喝水得用水筲，到山下去挑。（现在看来，老师当时可能是为了节约水）

我们那时候学生多，很多邻村的孩子，公社的孩子，都挤在我们连队上学。

大杵子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到学校给我们生炉子。

我们和校长每天早晨到学校，教室里暖暖和和，大杵子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依着墙面睡着了，有时候还站着打起了呼噜。

校长直摇头：啧啧啧！成何体统！

大杵子有时候看着我们上自习，她就犯困，困了就直接跑学习不好的学生那里，翻旧本子，然后直接撕一张，去门口卷旱烟。

据说，她抽旱烟不花钱，村里给提供。

村里有个二流子，没啥事就来学校偷东西。

不是偷，是明着抢，谁也不敢阻拦。上任老师和村长都拿他没办法。二流子经常动刀子，曾经把以前老师划伤过。

二流子打工回来，听说，学校来了新老师和校长，校长还是外地人，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

那天倾盆大雨，哗哗的，二流子趁机，挎着土篮子，披着雨衣，来学校装煤块。那是村里给我们学校买的煤炭，等着冬天烧火用。

二流子就像装自己家的一样。从容淡然，一点也不客气。我们赶紧报告校长，校长出门呵斥，人家就当没听见。

大杵子正在上茅房呢！听见我们喊抓贼，提着裤子就跑了出来了。

大雨太大了，把我们和校长全堵在教室门口。

大杵子老师一手系着腰带，一手弯腰捡起来个好像是木棍。

可我们一看，软踏踏的，原来是一条大粗蛇！给二流子吓得：啊！赶紧往后躲。

大杵子倒是没害怕，反倒是凶神恶煞，一把把蛇抡起来，就像跳绳，摔在地上，然后捡起来，把蛇头一口塞进自己嘴里，疯狂地嚼烂，满嘴是血。

吓得二流子扔下筐，就往家跑：悍妇！悍妇！

大杵子哈哈大笑，顶着雨跑进屋，给我们全班都吓傻了。校长更是眼睛直了！

晚上，放学，大杵子老师给我们烤蛇肉，真香！

大杵子老师非常痛恨不公平！那次端午节，学校分鸡蛋。

分完之后，大杵子老师让我们把鸡蛋都放在桌子上，挨个检查，看看谁有没有多拿。

她亲生小儿子多拿了！

这里解释一下，校长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从上海带来的大儿子，一个是和大杵子老师生的小儿子。

大杵子二话没说，把她儿子揪到讲台上，啪啪啪，连续大约10个大嘴巴子，脸都打肿了：谁叫你多拿一个鸡蛋，每人两个，你凭啥拿一个！

她儿子哇哇大哭。

校长大儿子站了起来。（解释一下，那时候我们高年级和低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课）

妈……老师，我给的，我把我得给他了一个！

大杵子愣了一下：坐下！你回去吧！

然后，大杵子老师啪啪啪，连续抽了自己10个大嘴巴：我向这位同学道歉！

有一次，下大雨，给我们班一个小女生浇感冒了，高烧不退，趴在桌子上迷糊，大杵子老师吓坏了，背着她跑了几十里，到邻村打针。

回来后，大夫给拿回来一些点滴，让她给孩子接着打。

大杵子也没打过针啊！怕给孩子打坏了，她就拿着自己的手练习了一天。

满手是针眼。

后来，我们学校谁要是有个小感冒，她就拿着点滴和针头直接给我们打。

血管给我们扎错一次，她就拿废弃的针头扎自己一次。

我们班有个可小可小的一年级女生，被大杵子扎针扎怕了！

大杵子老师就哄着她：我出去，换个老师给你扎。

女孩懂事地点点头，信以为真。

一会，进来个白衣（就是白衬衫）护士，带个口罩，头发变成了刘海。

倔达倔达大屁股，走路貌似相识。

大杵子老师！我们憋不住笑。

那女孩趴在桌子上，撅着屁股：阿姨，你轻点，别像我们大杵子老师那样，虎超的！一点都不会。

老师小声回答：嗯嗯。

不知道女孩怎么大哭起来：大杵子老师，你要是和我玩藏猫猫，你换双鞋呀！

全班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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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杵子老师在我们连队是个牛人，也是个狠人。

校长后来和她分开了（现在叫离婚），大杵子依然在学校给我们教唱歌，和做饭。

依然对他大儿子很是照顾。

记忆中，大杵子老师没休过一天病假，没收过家长一个鸡蛋。

包括她离开我们村子的时候，不欠人家一粒米。

学校后来搬到镇子里去了，校长领着大儿子回上海了。

大杵子老师，据说领着她儿子去外地打工了。

初中，我曾经回去过一次，学校教室早已破破烂烂。

那窗户框，还是我们大杵子老师跟木匠学的手艺，自己动手给我们做的。

实话实话，大杵子更像一个男人。一个农村悍妇。

但在我们学生心目当中，是最值得尊敬的老师。

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记不起，曾经有过这么泼妇似的一个老师，教过我们。

那个年代，照不起相片，也没那个条件，我按照记忆在电脑上，让朋友给我做了一张。

以为留念。

左边的大娘，是大杵子老师的妈妈。以前好像也是个老教员。去世时，我们全村子出动。也是个好人，这里就不表了。

向大杵子老师致敬，很内疚，连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记得，有一次，我爸妈上山种地，几天不在家。我发烧不想吃饭，就想吃鸡蛋糕。

你把我接到你家炕上，给我做鸡蛋糕。

我给你家炕上，尿了个中国地图。

那是冬天，我没棉裤子穿，你愣是把你大儿子的棉裤给我套上。

我上学走不动道，就像个机器人。

而你大儿子躲在角落里，冻得哆哆嗦嗦，不敢下地玩。

长大了，我才听说，当年校长临走时，要把所有的工分都留给大杵子，大杵子一分没要，全部给了村里。

校长从上海邮寄过好多好东西，大杵子都扔在了院子里：城里人有啥了不起的！

忘了一个细节：大杵子的儿子，高烧烧成了脑炎，有点智力不好。据说也是当年我们连队下大雨，教室里感冒了3个，大杵子背着两个小的，奔赴邻村。

他儿子第二天，大夫才来我们村看的。

此事无从考证，我相信是真的。

我相信，那个年代，有很多教员，有很多狠人。

对乡亲们的孩子，比自己孩子还好。

甚至会用自己孩子的幸福，换来别人家孩子的安全。

如果，入选感动人物，那个年代很多不知名的乡村教师，应该入列。

可惜，多年以后，我们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个年代，有成百上千个大杵子，让别人家孩子吃得饱饱的，自己家孩子多吃一个鸡蛋，就丧良心！

我认为，最狠的人，80年代的乡村教师，可以入选。

不求回报，肝胆相照。

你要是敢动我学生一根毫毛，我和你拼命！

记得有一次，大杵子老师领着我们几个学习好的学生，去镇子里参加比赛。在镇子里的早餐店吃豆腐脑。

我们没下过馆子。

不知道，豆腐脑还可以放辣椒，就一口气放了很多辣椒。

旁边的一个人笑话我们：一看就是农村来的孩子！没见过世面！

大杵子老师直接脱下鞋子，追着那个男的满街跑，然后一顿捶：麻辣隔壁的！让你看看什么是农村人……

回来落座，一口气将飘在我们碗里的辣椒油，全部喝掉。

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