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的风,肆虐了一夜凄凉,然后以一种悲哀的姿势,吹向黎明的忧伤。
原来,用永远配上一个承诺,很难实现;用永远配上一个否定词,实现,竟那么轻易、那么简单。
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永远离开我。
你说你喜欢永远这个词,因为它很美,它让很多东西,都有一个未来;它让很多事,都有一个期盼,它也给了你一个,足以等待的理由。可是,永远有多远呢?我记得我问过你,我更清楚的记得,你凝望着被风吹拂的杨柳,轻声说:我不知道哪里是永远的终点,我只知道,她,在永远的那端。
知道吗,听了你的话,我有多心痛?你那么痴,那么认真的等待,却不知道,你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你明明明白,找不到终点,就到不了永远的那端。为何你还要将你的青春,你的时间,付诸于一个无忘的未来?是因为,你爱她,太过深么?
你爱上她,在那年的初夏。你兴冲冲的骑着单车飞驰到我面前,然后,转头,勾起嘴角。那天的你,一身白衣,风吹乱了你的碎发,左耳上,却消失了那枚耀眼的耳钉。我直直的看着你,一直喜欢勾唇邪笑的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笑得那么天真,透着一股清爽和愉悦。该死的迷人,我就那么没用的迷失在那一片灿烂里。
让你那么高兴的原因:是你邂逅了你喜欢的人。我以为你只是一时的爱慕,过不久就会厌倦,然后发现,一直以来,我都在你身边。后来才明白,不仅仅是喜欢,你是真的爱上了她。也渐渐明白,真爱,其实不分早晚,每个人都会遇到,只要到了一个特定的时间点。
而你的另一半,却不是我。
你告诉我,你和一群混混打架受了伤,是她帮你包扎的,她一点也不介意你身上因打架而弄脏的衣服,一身的狼狈。
你说: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纺纱连衣裙。像个天使一样忽然出现在落迫的你的面前,给你温暖。
我说呢,一直只喜欢黑色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一身圣洁。你从来都只是骑士,为她,你愿意褪去狂野,做属于她的王子。
我默默听你那么雀跃的说着你和她的初遇,悄悄把手插进了口袋。提到她,你那么专注,未曾注意过我的小动作。
那一天,也是你的生日,我手心里揣着的,是打算送给你的,你一直很喜欢的、一种没有任何修饰、只刻着一个大写字母的款式简单的尾戒。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你找到了你爱的人,你会送她一枚这样的戒指,不是戴在中指或者无名指,而是小指。你希望,你们的爱,有开始,就要一直走到尾端。也是在那一天,我鼓起所有勇气准备对你说出的喜欢,在你明亮的笑颜下,从心尖,坠落到心底绝望而幽暗的深渊。
你爱上她,仅仅因那一瞬的温暖;而我爱着你,却已持续了那么多年。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我才六岁而已,瘦弱的我,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抢走了妈妈早晨给我的零花钱。他们骂我:“你妈妈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不是好东西,你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多想骂回去:“你们全家连东西都不是。”可我不敢,因为我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我更不知道,妈妈到底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我无力反驳,只是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天空灰蒙蒙的,转眼,便大雨倾盆,轰隆隆响起了雷声。
他们抱着头四散开了,我却仍缩在那里。天知道我有多么害怕雷声,妈妈说雷公专打不听话的小孩,可妈妈给我的零花钱让别人抢了,我怕雷公劈我。沉闷的雷声撞击着恐慌的心,夹杂着湿气的风无情的吹向我,从领口灌进,冷彻全身。
你,就是在那时出现在瑟瑟发抖的我的面前。一身黑衣,举着黑伞,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挑起嘴角:“丫头,你如果肯跟着我,就没人敢欺负你。”很奇怪,你一身的冷色调着装,还有那邪恶的笑,在这阴沉沉的雨幕下,应该很容易让人想到死神吧!可是我,却是愣愣的仰望着你,膜拜似的点了点头。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你说话时用温热的手摸着我湿漉漉的发;又或许是因为你说没人敢欺负我;更或者是,你的一句话,让我感到温暖,在这灰暗的墙角,唯一仅有的温暖。在心底里,我是渴望被保护的,于是,我沉沦了,陷在你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里。
你或许不会相信,一个才六岁的女孩会说爱,然而,我却是真的爱上了你。只是不知道,那时的爱,有多深。明确知道的是,当你把我拉到伞下,隔绝了冰冷的雨,站在那一小方睛朗下时。让我恍惚觉得:一场雨,一把伞,两个人,一片天,一条路,一直走下去,那便是永远。
你说,没人敢欺负我。之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并不是因为你的保护,而是因为你的坏,一种彻底的坏。你打架,毫不留情,敢往死里打。因此不知进了多少次少管所,可是,一旦父亲把你保释出来,你又开始肆无忌惮。你惹的麻烦,总是留给父亲善后,你却似乎觉得那理所当然。一次又一次的教育,你充耳不闻,母亲气出的泪,父亲气白的发,你视若无睹。你就是以用“打打杀杀”来形容也不为过的方式混过了小学和初中,跨入了高中的门槛。
这期间,你身后总跟着一个不像女孩的女孩。陪着你喝酒、陪着你吸烟、陪着你逃课、陪着你打架、陪着你受伤、陪着你流血,陪着你哭、也陪着你笑。一直一直,都那么执著的跟随着你,即使被人指责、唾弃、鄙视也义无反顾的我。
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在我的世界,有你,就足够,别人,只是过客。我唯一在意的,是怕有一天,我会成为你人生中的过客。然而,她的出现,却让我的恐惧,变成了现实。
恋爱中的人总是幸福着的,所以,我才总在你脸上看到了柔和的笑,对吗?
你会每天骑着单车,等在某个街口,然后,她出现,跳上后座,双臂环上你的腰。单车便在你们交织着的笑声中以一种欢乐的弧度向前驶去。
曾经属于我的位置被她代替,你有想到过我吗?一个在你遇到她后便被遗忘的女孩。孤单的迈着悲伤的步伐,走过空旷的街口。我又何曾没有想过,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为我,在某个街口停留。
你为她,摒弃了所有黑色,换上了她喜欢的颜色,除了那细碎柔软的黑发。一直习惯你着装的我,初时看到,竟有些晃眼。我没有想到,那一身白色,会那么适合你,把你衬得那么爽朗,那么俊逸,也让我觉得,那么遥不可及。再看看自己的着装。忽然领悟:男生走错了路,回头,便脱胎换骨;女生走错了路,便是一辈子的歧途,想要回头,却只遭到世人的厌恶,没有人会给你一点点温暖、一个笑脸、一份援助,能够体会到的,只有孤独,噬心的孤独。
你仍掉了以前你从未摘除过的耳钉。变得像一个邻家大哥哥,给她所有的爱和呵护。原来,你喜欢的并不是像你一样拿颓败当个性的女生,你的堕落,只为等一个你甘愿为她改变的人。
那么我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因为爱你,我变成了现在这个和你一样,你却不喜欢的自己。追随你,于是染上了属于你的色泽,冷酷的线条,颓废的语调。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一个邻家女孩一样。灿烂的笑,然后,让你在意。
你还会牵着她的手,在海边散步,即使不说话,你们也能笑得那么甜蜜。远远的看着你们,在夕阳的余晖下,并肩而走。有那么一瞬,我好像闻到了氤氲在空气里幸福的味道。第一次觉得,你们那么般配;也第一次知道:
幸福原来可以如此简单,无需语言:静默,便安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边,也多了一个愿意为我等待的人。
下雨时,为我撑伞;
天热时,给我买冷饮;
开心时,他比我快乐;
难过时,他比我伤心。
我的冷淡,并没有让他知难而退,反而更加上心。我一直不相信,有人会喜欢我这种女孩,一个品行恶劣、不务正业的女孩。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值得他全心全意的付出和喜欢。不过,凭心而论,我对他并不反感,毕竟,被人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可是,我的心,早已被一个不爱我的你填满。我空不出哪怕一点点的缝隙,放进另一个人。其实,我挺为他不值的,他的付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是因着你的开心而开心,因着你的难过而难过。
你看见过他一次,之后,我便成了他的女朋友,只因着你的一句:“这男孩不错,你男朋友?”于是,他便真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们也会去海边,只是缺少了你们之间的海誓山盟的誓言。
我又可以坐在单车后座回家了,只是,骑车的人,不是你;坐车的我,也不再笑得那么毫无顾忌。
你把她介绍给我认识,理由是,我是你唯一的妹妹。
第一次,你在人前以兄妹定义我们的关系。我笑着听你告诉我她的名字;笑着看你满眼温柔的替她理顺被风吹乱的秀发;笑着看你牵着她的手离开我的视线。唇瓣一直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弧度,僵硬了表情。
原来,笑,有时也会像受罪。牵扯的嘴角,勾勒出你永远看不懂的伤悲。
她很美,笑起来清丽动人,不像我,大大咧咧;她说话时语气轻盈,不像我,只会大声嚷嚷;她可以把一件曾通的衣服穿很那么有品味,我只会把各种名牌穿出颓废。我一直认为,只有我才能迎合你的个性,可我错了,她配你,才是神话,差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夏末的一天,你突然一脸落寞哀伤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声音嘶哑地说:你的她不见了,你找了很久,找了很多有你们共同回忆的地方,你甚至,去过她家。你不敢进去,在她家楼下,不眠不休的等了好几天,可是,依然不见她的踪影。你问我:该怎么办?我无言以对。我以为,你会因她的消失,回到从前,属于你和我的从前。却没想到,你选择了停留,停留在你和她的记忆里。你眼神空洞地望着平静的海面,轻喃:“我们承诺过彼此永远,所以,我会等她回到我身边。”你坚信,她只是暂时的迷失,最终,还会回到原点。
于是,你的日子,岁月倾盼,昔日爱恋,时光流转,末世孤单。这一等,就是四年。
我该不该告诉你,你的她回不来;我要怎么开口,讲述那个你不知道的事实?
那个骑车载我的男孩。
我之所以答应他的追求,不仅仅因为你的一句话,还因为她是他的表姐。我很卑鄙,对吗?我这么做,只是想要了解她,想要知道,她配不配得上你。我不想你那么真心的付出,最后换回的,是一场爱情的期骗。我不能伴你左右,那么,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不受伤害。
他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她的事情,我同时也知道了,她患上一种无法根治的疾病。她的人生,一直是用秒来计算,邪恶的病魔,随时都有可能夺走她的生命。她的离开,并不是为了考验你是否会为她等待,我想,她也不想失去一个用生命去爱她的男孩。只是,她选择不了她的未来。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她或许也想对你说一声珍重,只是,毫不停滞的时间,让一切都来不及。
不需要我开口,我也不用再为那个事实该不该说而烦恼。在我犹犹豫豫之际,你用我看不见的身影向我挥手,睡在了那一片喧嚣中。
那天,迷茫的你,恍惚中没有留心跳转的红灯,与急驶而来的车辆撞个正着。那一地的血红,在活着的人心里,开出鲜艳而悲伤的花,永远盛放,永不调残。
我用青春压了阶码,赌那一句我一直不敢问的话:“你喜欢过我吗?”而事实是,我输得一败涂地,你永远,也给不了我回答。
是上天怜悯我的悲哀,还是惩罚你的绝情,最终,我们站在了两个极端,阴阳相隔,永生永世,不再有交点。
可是,
如果可以,
我愿辞世的那一个人,是我,
至少,世间的你,
也许会对我,有那么一丝怀念,
一点点,我也释怀。
你为那仅仅一个夏天的爱恋,等了那么多年,最后换回的,却只是一片空白。
你总是那么喜欢永远,如果,我给永远配上一个你钟情的词,你是否能让它实现,并且真的永远?如果可以,那么,在你完成你的永远时,记得捎带上我的祈盼:你要,永远安好。可是,有如果吗?
可惜,你永远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
我知道的,永远,没有如果。
“走吧!”
我对着陪我在你墓前待了几个小时的、那个你曾经说“很不错”的男孩道。男孩揉了揉我用了几乎两年的时间才续起的才发,拂掉沾在黑色裙角的草屑,拉着我的手,转身,迎着风,走向日落。我不禁勾起嘴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迎着风微笑。
一直向前走,头也不回的朝后挥了挥手,再见了,我陪伴了十三年,却永远不知道我爱你的、永远沉睡的男孩。
“为什么不和你的父母一起来呢?”男孩偏头问我。
我扯了扯嘴角,不语。没人知道,我怕三个人一同站在你坟前,残酷的现实向我无情的宣告:你是我哥。
你是我哥,同一位父亲,却不是同一位母亲。更甚者,你的母亲,是因我母亲的介入而选择永远沉睡。这,也是你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沉痛的伤。
在我的母亲进入你们家之前,你费尽心思找到我,让我跟着你,只是想要改变我,通过我,来报复我的母亲,我们的父亲。你痛恨他们,因为,你认为是他们逼死了你的母亲。我很意外,那时仅比六岁的我大二岁的你,怎么会有如此心机。
我不知道父亲和你的母亲有多么深的感情,可我知道父亲爱我的母亲;我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父亲为何会为了我母亲背叛家庭,但我知道,爱了,就没有原因!
你不知道,你母亲的真正死因,是血癌。
你只是把你的恨,全加在了我的身上,即使,我不明白,上一代的恩怨,为何是你来讨?为何要我来还?
你叛逆,做一切令大人头痛的事,并且,拉着我与你同行。一个女生的名誉和尊严,远比一个男生要重要得多,而你要的,就是我被所有人厌恶的结果。你要让父母彻底的绝望、心冷。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她的出现,才开始改变。
你在我面前说你和她的故事,你也不再那么嚣张拨扈。我把这种转变,当成我们之间新的开始。
我把这种倾诉,当做信任的坦言,我不愿承认,你只是在炫耀,你把我带上这条回不去的歧路,然后在我面前,呈现你有多么幸福。你要让我感受你曾承受过的孤独、绝望和被遗忘的锥心的痛苦。
可是,你不知道,你的幸福,是我一直的祈盼。我不顾一切的跟着你疯,并不是我反抗不了你,而是我愿意。只要你觉得,看着我堕落,你会快乐。我还是习惯穿一身黑衣,那是曾经属于你的颜色。
你说:她不介意你一身的狼狈,而我,可以不介意你的一切;
你说:她一身白色连衣裙,像天使一样美,而我,也曾白衣胜雪,只是为你,褪去了单纯;
你说:她的笑声,像银铃般动听,而我,为你,让声音染上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苍桑。
雨浠沥沥的下了起来,打在我的身上,我抬起头,忽然有一种错觉,这雨,是你因曾经对我的伤害而滑落的愧疚的泪。恍惚中,有东西遮住了我的视线。
“下雨了。”
男孩撑开伞,微微向我偏过来,有雨水,打湿了他的肩。
你看见了吗?我身边,有一个男孩会永远为我撑伞,同时,也撑起了我的一片天,
只是,
在那片天空里,
不再有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