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
我也很喜欢的一首歌,
开头那两句: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不知道曾经打动了多少个背井离乡的人。
39
2015年底,虎哥给我发微信:兄弟,我回大凉山了,你还在吗?空了来西昌聚一聚吧。
那时的我,已经离开大凉山,去了北京昌平,在武警警种学院进行士官培训。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对我很好的成都薛阿姨的爱人逝世,我爷爷逝世,我都没有回去。
课业繁重假难请,我躲进杂物房,立于窗前,望着那片燕山脚下初雪刚拜访的土地,白苍苍野茫茫,两行滚烫的热泪,无声无息滑落。
我突然有些理解,虎哥当年为什么砸锅卖铁也要给虎爸治疗,哪怕只能让虎爸多活一天。
因为,亲人的双眼一旦闭上,便永不复睁开,这就是人世间的永别。
脑海里飘过一句话: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身不由己,无法告别远去的亲人。
40
2019年11月27日,不再是军人的我,坐上成都去西昌的大巴车,想要抓住秋天的尾巴,赶在冬天来临前去看一看故人。
车过雅安,由原来的一路阴雨绵绵,改头换面晴天大放,红叶一簇簇镶满山谷,在人烟稀少的荒野,美得像一处世外桃源的童话梦境。
出西昌西客站时,已晚上十点,和虎哥相约老海亭,他在那里开了一家烧烤店,阿黄每晚服装店关门后会过去帮忙。
我站在不远处,细细打量他的烧烤店,小小的一间,所有东西码放整整齐齐,卫生环境干净整洁,如五星级酒店,店里六张小长桌都坐满了人,店门外还搭了三张,也坐满了人。
他围着红色围裙在门口翻腾烤物,围裙下套着洗得发白的夏季迷彩服,碳火滋滋滋燃烧滴落下的油水,映衬他满脸的油光,一阵阵青烟爬满周身,腾雾缭绕在街角。
小西诺已经会打酱油了,挥舞手中的荧光宝剑,哇哇叫跑来跑去,一会哇哇扑到妈妈怀里,一会儿哇哇在虎哥身边捣乱,疯疯癫癫和他爸一个德性。
阿黄招呼客人时,抬眼看到了我,咧着嘴指着我笑说:......哎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吗?
对对对,我就是那个那个啊,我笑着回应。
虎哥闻声抬头:哎呀兄弟你来啦,快坐快坐!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把靠在墙角的一张小桌子提溜出来打开:真不好意思啊,怠慢了怠慢了,今天客人多,只能委屈你在门外这地儿了,但吃的管够,一定不要见外,咱们敞开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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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让虎哥陪我好好喝两杯,我们一人开了一瓶啤酒,碰杯小酌,没什么对白,默默无语嚼着烤肉。
要说什么呢?什么也不用说。
干了这瓶啤酒便好。
小西诺挥舞着他会发光的荧光宝剑,哇哇哇叫朝我们跑来,扑进他爸怀里,吃着小手手,好奇盯着我。
虎哥摸摸小西诺的头,对他说:快叫杨叔叔,这是爸爸最要好的战友朋友。
小西诺歪着头:杨叔叔好!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摸摸他的头:西诺你好。
小西诺溜出他爸怀抱,挥舞着荧光宝剑哇哇叫跑开,跑出去没几步,转头对我做了个鬼脸:杨叔叔再见!
夜色朦胧,烧烤店客人正盛,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
我看着阿黄忙里忙外不停歇,心里很过意不去,匆匆吃完,轻拍肚皮,满足地说:饱饱儿的。
催虎哥赶紧去帮阿黄,别把她累坏了,虎哥咧着嘴笑,一脸歉意指指我:一会就回来。
我在桌子上留了两百块钱,压在啤酒瓶下。
起身离开时,眼泪不争气地铺满整张脸,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什么鬼,或许是羡慕他吧,去他奶奶的XX鬼!
虎哥追出来几步,喊到:兄弟,明天想去哪玩?我开车陪你去啊。
我朝身后摆摆手:不用陪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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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趁着酒劲给虎哥发了长长一段文字:
兄弟啊兄弟,我没混出个人样,一路坎坎坷坷,被人欺骗了感情,也散尽了钱财,后来走过许多城市,也没能再找回当初那个奋不顾身的自己。
我还相信爱情,只是没能再那么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人,心已经麻木了。
这种事没发生在你身上,你感受不到那种痛苦......这句话还给你,衷心祝福你和阿黄长长久久。
那两百就当送给小西诺买零食了,我可以穷,也可以输,但我自己必须有尊严的活下去。
有些路,只能独自走过,有些事,只能独自去扛,这大概是每个人都难以躲避的人生经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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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带上相机徒步逛了半个邛海湖,傍晚走到青龙寺山脚下的金粼沙滩上,看落日一点一点藏进泸山身后,隔岸点点灯火点缀湖畔,微风拂面而来,整个沙滩独剩我一个夜行人,不自觉又想起陈楚生的那首歌。
摸出手机,按住播放键,跟着轻哼: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
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
兄弟,看到你和阿黄,我更加坚信爱情。
兄弟,别了,往后见或不见,都各自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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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开笔续写这篇故事时,已是年关将至的隆冬时节,疫情正席卷全国,确诊病例和死亡病例不断攀升,人们开始胆战心惊,有良知的国人奋勇当先,齐心协力渡难关。
我身处藏区,窗外狂风劲舞雪花纷飞,卷起一堆堆往事。
雪过天晴后,又埋葬于冰雪之下,一点一点将往事消融。
多年后的今天,我又想起大凉山。
烈红晚霞铺在锦屏山上头,云下无声飘过几只飞鸟,乌鸦在山谷间呀呀叫着,岗亭昏黄的灯光映衬夜空莹莹烁烁的星星,没有广场舞动次打次声,也没有汽车杂乱喇叭声,似一处美丽又安静的天堂。
每每想起那个画面,心中就亮堂堂,好似可以拂去尘世所有算计和炎凉,烦忧与黑暗。
或许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吧,轰轰烈烈起起伏伏跌跌宕宕,最后都归隐山河,嵌入泥土,稳稳妥妥平平淡淡清清静静。
哪怕往后的岁月偶尔不那么安好,若你我安在,便好。
PS:
这个故事,6月初时写完,一直不发,今天想发了。
先从最后开始,不知道有没有想从头开始看的,请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