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梦见那京腔调儿唱音刚落，你从幕布后款款走出。那个舞台，杂乱的灯光开始聚拢。你一袭长裙，长发及腰。那双湿漉漉，蒙着水雾般的眼睛，随着笑容勾出很好看的弯度。你缓缓坐下，轻轻抬臂，手指陆续抚上黑白琴键。
第一下，单纯而丰富。盈亮，温柔。
掌声像潮水一般，渐渐又沉下去。琴声穿越了时光，定格了时间。这世间好像只有你，我，月和空中你呼出的那口气了。那月，默默泻下泪来，水一般清润流入我心里。以至于我忘了，忘了你我皆是谁。月光琉璃，缠绵在你身上。曲终，又是掌声，犹如翻浪的海潮，带着破碎的浪花，久未平息。
你起身了，伴着明月，朝着我，眉眼带笑。你对我伸出手，我愣住了——你的眼睛，竟如此熟悉、温暖。然后你停下向我靠近的手，就只是站着，站在原处。我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你——顷刻间，你明亮的眼中流出泪水，像砸坏的镜子一般破碎了。我恐惧，慌忙抓起碎片，捧在手心。任凭鲜血滴下。眼下四处黑暗，我孤身一人。
我失去了你。
不知何处投来一束光——我找到了门，唯一的门。我的血、汗、泪融在一起，吃力地打开它。
然后我看见一个妇女。她枯燥的发丝梳在脑后，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见，眼角的纹画出十分漂亮的弧度，脸庞似一面斑驳的老墙一度几瞬几年，早已不胜唏嘘。只有那温和的眼睛还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她就是你啊。
你笑了，而我呆呆望着你。是我——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我大了，你老了。你突然看向远处，笑容渐渐凝固了。我随着你的目光望去，竟看见一架钢琴。它发出浅浅的白光。
我想拉着你的手过去，你轻轻避开。你低下头，又抬起头，湿润的眼睛同样勾出很好看的弯度。这时，你看不见月，我看不见你。
你拉着我的手，温柔地笑着，给我讲你和钢琴。我看见墙上的钟，也静静地流泪。它哭了多久，便转了多久。
我哭着醒来，再也没能睡着。
这里没有钢琴，没有明月，没有哭泣的钟。只有你，还带着笑颜望着我。
而我多想再梦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