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名为“真快活电玩城”的电玩城内闪着五彩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从悬在墙顶的音响中释放出来。跳舞机上有人在跳小苹果,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广场舞大妈进了夜店一样,大妈疯狂的扭动着身躯,独领夜店的风骚。亚晨买过币后就直接向投篮机的方向走去,罗芮跟在他后面,手里拿着装着游戏币的塑料盒。
两人在投篮机前逗留了近四十分钟,一直到亚晨的胳膊实在酸的抬不起来才离开,这时先前买的一百个币已经用去了一半。剩下的五十个币,全部用来夹娃娃,夹到最后,一个也没夹到。
从两人进入电玩城到出来,一共消耗了一个小时,亚晨花了四十分钟玩投篮机,和罗芮一起夹了二十分钟的娃娃,一个娃娃也没夹到。
“哎哟,好可惜啊,每次都是差一点就成功了。”亚晨拍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惋惜的说。
“没关系啦,我们下次再来夹,会夹到的。”
“没戏啦没戏啦。”他摆了摆手,“那个都是骗人的,根本就夹不到嘛!”
“是嘛?”
“是的!”他很肯定的回答。
“对了,你为什么一直在玩投篮机啊?都不玩别的,上次来也是这样。”
“因为投篮机好玩啊?”
“再怎么好玩玩多了也会腻味吧?”
“可是这是相对而言的嘛。”他说,“其实我也很喜欢玩街机啊,可是我玩街机太菜了,一直被电脑虐,那就没意思了。”
“多玩几次就好了啊,又没有谁一生出来就玩街机玩的很好的。”
“多玩几次也不见得会好。”他瞥了她一眼,“你听过爱因斯坦说过的一句名言么?他说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玩游戏也一样啦,是要看天赋的,我脑子不好,所以只好玩一下投篮机这种多练就一定能玩好的游戏啦。”
“我去,这句话是爱迪生的名言。”她笑出声来,“不过你说你脑子不好倒是真的。”
“是嘛?我一直记着是爱因斯坦。”他也跟着她笑。“其实你的笑点也蛮低的嘛。这么容易就被我逗笑了。”他心想。
“好了,笑够了吧?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吧。”
“嗯,笑够了。”她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嘴角却还是止不住的往上翘。
“好啦好啦,你想笑就笑吧。”这是第一次,亚晨在罗芮面前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我们去吃麻辣烫吧。”她终于止住了笑。
“麻辣烫?那种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
“可以的,走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麻辣烫店。”
“好吧。”
吃过麻辣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到了学校门口,罗芮走进校门,亚晨继续前进。
“我们会慢慢慢慢的越走越远,一点点一点点的,你开始改变,终于迎来了这一天,两人的轨迹不再重叠,你坐在特快列车上飞速前进,我留在分开的原点,看着你远去。”当罗芮在某本书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又是一个冬天降临了。几乎就在这个冬天降临的同时,远在上海的亚晨拿下了年度最佳新人奖。
她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他发光发亮,整个人就不自觉的缩成了一团。“好冷啊。”
在那次领奖过后的第三天,亚晨才终于回到了武汉,一下火车他就直接去了武大。
两人在学校附近的那家名为“午后浓香咖啡馆”的咖啡店见面。
“恭喜你啊,又得奖了。”她微笑着说。
“嘿嘿,我厉害吧。”他一脸的得意,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在眼底闪烁。
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两人都只是默默的喝着咖啡,亚晨看着窗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随口打破了沉默,“那个,菠萝,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抢答似的说道。
“啊?”他呆呆的看着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愣在她对面,就这样过了很久,咖啡杯里不断冒出的热气慢慢消散。“哦,这样啊,那我也要恭喜你啊,找到喜欢的人了。”他大声的说道,“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对了,我刚记起家里的煤气还没关,我得赶快回去了,你喝过咖啡也快点回去吧,我看外面像要下雨了,你又没带伞,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说完,他便逃命似的跌跌撞撞的离开了。罗芮直直看着窗外天空中那个巨大的发光体,眼睛被阳光刺的发疼,有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罗芮不知道她是怎样回到宿舍的,她只是觉得今天真的好热。宿舍里又只有刘静一个人。
“喂,我好难过啊。”罗芮看着刘静说,“我可以哭么?”
刘静看着罗芮一脸的失魂落魄,急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我可以哭么?”她不回答,只是呆呆的重复一句话,像一个卡带的随身听。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她摸了摸她的头。
“哇……”她突然放声大哭,像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刘静就在一旁看着她,却不知道怎样安慰。只能尽可能温柔的摸她的脑袋。
冬日偶尔会出现的艳阳天总是令人倍感温暖,阳光普照的城市里,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随风晃动的樱花树枝下,道路上布满了黑影。有这样两个人,在相隔不远的两个房间里痛苦流涕。
“喝点水吧。”刘静递给罗芮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了么?他对你说什么了?”
罗芮抿了一口杯里的水,她的眼眶又红又肿。“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好笑?”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微笑着让人难过。
“不会啊。”刘静认真的说,“一点都不会好笑,还是像平常一样好看。”
“是么?那就好那就好。”她轻声说,“其实我现在很害怕。可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就是觉得很害怕。”她双手环膝,下巴顶在膝盖上,“这种感觉从他第一次得奖就出现了,我看到新闻报道的那天晚上,是真的很高兴,高兴的快要疯掉了,可也觉得很难过,难过的快要死掉了。他慢慢的变得成熟,变得优秀,明明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嘛?可我为什么会害怕呢?”不等刘静回答,她便接着说道:“他会越变越优秀的对吧,越变越好,你也有看到那篇报道吧,光看颁奖现场的视频和那些照片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她顿了顿,接着说:“你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成熟稳重,年轻有为的家伙吧?”
“嗯。”刘静轻轻地点了点头,的确啊,被聚光灯照耀的他是那样闪闪发亮,那样光芒万丈。“所以你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他么?”
“怎么可能不喜欢,超级喜欢的啊,可是你知道他在我面前是怎样的么?”她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在我的面前啊,他就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屁孩,喜欢打电玩,喜欢赖着我,喜欢对我撒娇,喜欢当一个三岁小孩。可是为什么?在别人的面前就变的那样光芒万丈,到底是我面前的他是真的他,还是那个闪亮的耀眼的他是真的他。我真的很喜欢他啊,无论他变得怎样我都会喜欢他啊,可是……”
“可是你觉得现在的他太过耀眼,你再也配不上他了对么?所以你就不由分说的给他判了死刑?”刘静突然插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在台前发光发热的他还是在在你面前呆呆傻傻的他其实都是他呢?就像你自己一样啊,你在他面前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在我面前又是怎样的角色呢?在他的面前你是一个可以由着他耍小孩子脾气的大姐姐对吧?可在我面前你扮演的只是一个和我同龄的好朋友啊,所以你才不会在他面前流泪,也不会向他撒娇,却会在我的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她看着罗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点,他还没来的及申辩,你就把他打入了万丈深渊。”
罗芮呆坐在椅子上,水杯里的水撒在手背上,白皙的皮肤被烫的发红。
刘静看着一脸呆滞的她,轻轻叹了口气,“烫么?”
“烫。”
“疼么?”
“疼。”
“去找他啊!告诉他你喜欢的人就是他就好了,说出来啊!管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还是光芒万丈,告诉他就好啦。”她大声说着,用力拍了拍罗芮的脸颊。
“我去,小点力拍可以么?很疼啊。”她嚷嚷着要出门,在走到房门前却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又害怕了?”刘静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说。
“不,我只是想说。”她扭过头,一脸灿烂的说:“刘静,你知不知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和‘光芒万丈’两个词是不能拿来做对比的啊!你的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么?”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留下刘静一个人愣坐在凳子上。
冬天的阳光就该是最温暖的啊,冬天的阳光就该比春天的阳光令人感到幸福啊,春天太热了,每天都是大太阳啊,光和热太多啦。冬天的太阳可不会每天都出现,今天还是大太阳明天就说不定会下大雪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冬日里的太阳才格外令人留恋和感到幸福啊,明天的大雪就留到明天再下好啦,今天出太阳,让人感觉很温暖,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冬天的白天太短了,太阳很快就落山了,等罗芮终于到了亚晨的住所时,只有一个老头子在客厅里收拾东西了。
“哟,小姑娘来了。要不要喝点水?”老头热情的向她打招呼。
“啊?”罗芮有些懵了。“那个,大爷,住在这里的那个男孩子呢?”
“他已经搬走了,怎么?你不知道么?”
“搬走了?什么时候?”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今天啊。而且他还把这个月的房租一起交了,这个月他才住了几天啊,我原本是不想收他这个月的房租费的,可他硬要给我,我也就没办法了,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啊。”大爷笑呵呵的说。
“那您知道他去哪了么?还有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没说,我也不好意思打听不是。”
“这样啊,既然他搬走了,那我也先走了,不好意思啊,打扰您了。”
“没事没事,不打扰不打扰。”大爷摆了摆手。
出了小区大门,罗芮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凉,她抬头看了看黑黑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中落下来了。“下雨了么?你还真是一个乌鸦嘴啊。”她轻声说,“而且还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乌鸦嘴啊,眼睛真疼啊。”她用手摸了摸微微肿起的眼眶,“所以乌鸦嘴,所以小屁孩,所以你他妈能告诉我你去哪了么?老娘要去哪里找你啊?”雨越下越大,从淅淅沥沥变到稀里哗啦。城市一片喧嚣,淹没了女孩的哭声,只剩下悲伤游荡在城市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