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夏天,村里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因为中午实在太热了,不能干农活,只能等太阳弱些了,再顶着草帽进到白晃晃的太阳下,走到40几度的蔬菜大棚里。而我自幼儿园起就养成了不睡午觉的好习惯,幼儿园的午睡,我不是扒在桌子上盯着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看一中午,就是在偷瞄其他同学,对着花斑斑剥落的水泥墙也能盯半天,那面墙都被我用铅笔刨了一个深深的坑。大家都在睡觉,我也找不到人一起说话或一起发呆,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说话。
中午不睡觉被老师发现可是要被批评的,我们的老师叫大翠,整个幼儿园只有她一个老师,教室也只有一间,她给大班上课,小班就在一边玩,给小班上课,大班就在一边做作业。简陋的篱笆围成了幼儿园的院子,前门口有一棵大桦树,村口的小伙伴很厉害,可以像猴子一样爬上去,我只能爬小树,村前有几株年幼的桦树,尚未成长起来,刚好支撑我们的重量。于是,理所应当的成为我们征服的对象,骑在“巨兽”上,舞动枝条战斗,一待几个小时。而如今它们已“亭亭如盖矣”。大桦树下有一个痰盂,它忍受着所有小朋友的冲刷,因为农村的厕所很危险,就是一埋在坑里的大缸,记得有一次好几个同学一起去了,有一个女孩子被挤到缸里去了,老师就把她拎到旁边的池塘里洗。幼儿园的后门口有一棵梨树,估计不好吃,因为几乎没有人去摘,最后树上的梨会去哪呢,落到地上呢,还是被哪个村民摘走呢?我们都不知道,因为没等到那时我们就已经放假了,没有人会再关心那棵梨树和它的梨。
大翠老师就睡在教室旁边的房间里,她一起身钥匙圈就会响,这是极好的报警系统,毕竟装睡只需一秒钟,所以我很少被抓。就这么盯着盯着,幼儿园就被盯完了。那个年纪的我发呆会想些什么呢?那个年纪的我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无聊,什么叫虚度光阴吧。
后来小学了,我依旧不喜欢睡午觉,可能是学校规模大了(与幼儿园相比),我惊喜地发现不爱睡午觉的不止我一个,孤独的不眠者终于不再孤独了。对此,学校制订了一套强硬的逼睡措施,除了有老师,班干监管,还有高年级学生组成二人巡逻小组,主任,校长也会突击。尽管如此,还是不能使我们屈服,我会先假寐,等到大家都睡着了,再偷偷睁开眼,继续发呆,研究同学们的睡姿,研究桌面上前人留下的甲骨文和繁杂的花纹与阵法,干起幼儿园的老本行。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把睡觉当成煎熬。为了不午睡,学校厕所成了热门地盘,一上午睡课,大家都冲去抢坑位,宁可蹲一节课也不愿憋班上,可怜的厕所只有4个坑位,有些同学没抢到,竟然也耗着不走,后来也有老师去厕所逮。我不喜欢去厕所,我还是发呆的多。记得有一次,把橡皮筋夹在桌缝里弹,耳朵贴在桌面上听,嘣嘣……还有一次班主任王老师发现有同学睡不着,就说睡不着的可以做作业,我高兴地抬起了头。后来没睡觉的都被罚抄单词了,被坑了。也有老师不在,而又恰好全班都比较亢奋的情况,场面失控了,班干吼不住,整个班都吵吵闹闹的,被主任、校长抓到会告诉班主任,然后那些特别活跃以至于被班干记了名字的领罚,剩下的相安无事,我就是其中之一,毕竟我只是发发呆而已。
放假在家,周末或是暑假的中午,我也不睡觉。午后的村子,太阳特别强烈,阳光特别白,蝉特别响,附近特别安静,微风特别舒服。湛蓝的天空偶有白云飘过,白色的阳光穿过杨柳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池塘边的小路上,犄角旮旯里都有我一个人闲逛的身影,拖个棍子,捣捣这,戳戳那,盯着池塘里的小鱼,空中低飞的蜻蜓。记忆中的夏天,记忆中的午后,记忆中的童年,特别静谧,特别悠然。
到了初中我却记不起了,就好像记忆中缺失了一段,我就跑去问初中同学“我们那时候午睡都干啥啊?”“睡觉啊”“那我呢?”“我们都在睡觉,鬼知道你啊”“真的嘛?”“写作业,换座位聊天,写纸条……”
现在的中午我还是不常睡午觉,因为吃到肚子里的午餐没消化会硌到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长大了记得的东西反而变少了。我想我们要经常怀念那些逝去的事物,它们会因为我们的怀念而有一点点的复生不是吗?毕竟可怕的不是长大,而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