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三 晴
三六九,往外走。今天,农历冬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先生特意请假,我们一道回老家去找一个事先联系好的老先生,给儿子看结婚的日子。
我们来自农村,心里一直遵从古老的习俗,娶媳妇嫁女儿,一定要隆重地请当地有名望的老先生,推算黄道吉日。
本来约定自驾车回去,可是,难得冬日里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先生执意要搭乘班车回家去。
通往家乡的城乡往返班车,一天只有三趟。
第一趟已经错过了,第二趟的时间还在中午,下午返回来有点儿紧张,至于第三趟要等到晚上了。我们只有乘坐途经家乡附近的其它车辆,中途下车,然后步行回家。
用先生的话说就是,权当是去徒步的,一来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二来还可以看看沿途风景,说不定还能找回年轻时的感觉。
我对先生的决定举双手赞成,好久没有走过那段通往家乡的土路了,不知是否还有当年的风情。
很快购票上车,车上多是邻村的老乡。满满的一车人,就连过道也挤得水泄不通。
车子启动没有三分钟,就是红绿灯。售票的女人急忙招手:
“快蹲下!快蹲下!谢谢啦,谢谢啦,就两分钟,两分钟。”
让来让去,我也站在了过道。看她这样招呼,我们仿佛听到命令,急忙蹲下。前面一个肚子大点儿的男子大喊:
“哎哟,我的肚子,快要挤破了!真的蹲不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里还没笑完,只听后面一个女的说:“哎哟,不好,你踩我脚上了。”
一个男的忙说:“看看,我蹲得太急,没小心踩着你了。没事吧?”
“能有啥事儿,也不是小脚?只是,只是疼了点儿,不过你的劲儿可真不小!”
过了红绿灯,我们都站了起来。谁知售票员又喊:
“再蹲下!再蹲下!谢谢配合,再呆三分钟,三分钟,就三分钟。”
人们又一次蹲下来。车子颠簸起来,像坐在花轿上,人们前拥后撞的,车内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难为大家了,年终查车紧,不能超员,要不挤一挤,可就回不了家了。”售票员一个劲地解释。
我蹲在那儿肚子都窝得难受。好不容易拐过一个弯儿,那女人才说:“好啦,好啦,起来吧,起来吧。”
哦,我的妈呀,总算可以站起来了。
出了城的汽车,明显跑得快多了。车窗外,不再是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落光了叶子的树木和层层梯田,以及田里那仍旧绿油油的麦苗。空气也一下子清新了不少。
沿途仿佛没有车站似的,凡有人需要下车,车子随时都会停下来。等着老的少的,磨磨唧唧下完,车子才缓缓开动起来。
车上的人不急不躁,说说笑笑,似乎早习惯了这些。
忽然车子停了下来,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旁边一个女的说:“这是谁家的丧事?不会是刘狗他二大爷去世了吧?”
往车外看时,只见一队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有的打着白幡,有的手捧丧盆儿,有的抱着相片,还有许多人拄着丧棍儿哭哭啼啼。
再往前看,那里有一辆拉着棺木的三轮车。棺材上披着枣红色的金丝绒,绣着五颜六色的花朵,镶着金黄金黄的边儿。旁边五六个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围拢着棺木嚎啕大哭。
虽然路很宽,但是死者为大,一切车辆都得停下让行,我们也注视着送丧的队伍,缓缓向前。
避过送丧的队伍,再走一程,就是八里店车站。我和先生下了车,一路向北往家的方向走去。
广袤的原野,起伏的远山,一排溜顺时针旋转着的风力发电风轮,在不紧不慢地转啊转,转啊转。
蓝蓝的天空,暖暖的冬阳,宽阔的大路,新鲜的空气。哇,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惬意极了。
我和先生说说笑笑,仿佛回到了青春岁月。
“这条道我可没有少走过。送你上班,接你回家,还记不记得在那块大石头上,我们曾经坐过?”
先生的话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我也沉浸在回忆中。
“滴滴,滴滴……”一阵汽车喇叭声。回头看时,一辆黑色小轿车停了下来,从车窗里伸出一个年轻人的头。
“回家吗?走,上来捎你们一段儿。”仔细看看,是邻村的一个小伙子。
“谢谢,谢谢,我们走走。”
“也好,这里空气新鲜,就当是来旅游,你们慢慢走吧。”
小汽车开走了。我和先生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记不记得在这里你曾给我背诵的诗篇?”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先生摇头晃脑,不再是当年那个热血青年。
“我们一起来背《岳阳楼记》吧?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先生 完全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年代。
身边,一辆三轮车疾驰而过,继而又停了下来。
“哈哈,刚回来,摇头晃脑的干啥呀?上车,不嫌弃的话,捎你们一段儿。”说话的戴着帽子我都有点认不出来。
“小梁啊,你也回来了,干嘛啊?还干老本行啊?你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那你们慢慢走,一会儿见。”三轮车扬长而去。
“还是咱村里人热情,要是在城里,事急了拦都拦不住车。屁长一截路还得收费。”我不无感慨。
“一切向钱看!脑袋又背筋了不是?”
“等咱老了,还是回来住吧,这儿多好啊!”
“要回你回,我还要在城里舞剑,跳广场舞呢。”
“难不成要跳一辈子?老了你也跳得动?”
说话间,一辆车又停在身边,车门打开,走下一个人,原来是老邻居!
生拉活拽,硬是把我们拉上车。一路说说笑笑,三四里的路,说话间就到。
门口一排排落光了叶子的柿树上,红彤彤的柿子一嘟噜一嘟噜,仿佛一幅水墨画。
很快办完事,临走时,老先生非要送我们一篮子红柿。还说:“红柿,红事,红红火火,事事如意。”
盛情难却,我们只好收下谢过。告别了乡邻,我和先生很快登上了返城的班车。
起初,车上除了司机和售票的,就只有我和先生了。
“我们今天不会要包车了吧?”我打趣道。
“看把你急的,一会儿车上人就满了。”先生似乎很有经验似的。
还别说,还真让先生说准了,车子一会儿一停,一会儿一停,零零星星的上来不少人。人们互相问好,互相让座,你帮我买票,我帮你买票,推推让让。
“拿着,拿着,难得碰着一次,买一张票,没啥的。”
“几年都不见了,一见面咋就叫你给买票,不能这样,千万不能这样,还是给你吧。”
“我买,我买,别收他的,收我的。”
“就几块钱的不是,还真把我当外人了?”
凡是认识的人上车,几乎都要拉拉扯扯,推让上半天。
招手停似的班车有时还要等上几分钟,不是抱孩子的走不快,就是有老人走不动。甚至为了方便期间,车子偶尔还要倒回去几分钟。
你不急,他不急,人都等齐了车才开动。听着人们的说笑,看着面前老先生送的一篮子火红的柿子,想着老人的话语,回家的路虽然还很长,心里却暖融融的。
(无戒365极限挑战训练营更文第五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