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曼丽和母亲一落地A城不久就在小石河公园附近的嘉福苑买了套百余平的小套三，跟家装公司谈妥后签了装修协议。汪琪去时，家装公司的师傅们正按丁曼丽亲自操刀的设计图紧张施工呢。胡玉兰不在，汪琪东走走西看看，也没挑出什么毛病，主体拆改、管线改装、地面防水都已完工，两名师傅正在卫生间用红砖包立管，客厅处有一台电刨，刨架下一堆小山似的锯沫木花，原来这组工人在做电视背景墙，也是两人合作，按墙上铅笔事先打的稿子将加工好的木制构件有序安装着，做得十分细心，汪琪夸赞了几句，师傅们听了笑笑跟他搭了几句话。

不多会儿，胡玉兰提着一袋水果上来，见汪琪来了非常高兴，就让汪琪招呼师傅们喝水吃水果。按说这大包的活儿业主是不必管吃喝的，胡玉兰是个热心肠，觉得师傅们干活不易，每次过来总是带点水果茶的，师傅们也都挺念她的好，干活更用心。

“师傅，听你口音象是河南的。”汪琪给一五十岁年纪的师傅倒了杯水。

“俺河南长垣的。”师傅接水致谢，那手黝黑而粗糙，手掌宽大，密布着细小的裂口。

“还真没听说呢，我是个地理盲，只知道郑州、开封、兰考。”汪琪说的是实话。

“兰考在俺们县往南，离得不远。”

“来几年了？收入比老家好吗？”

“哟，算来也有五六年了，俺老婆孩儿都来了，都有活干，收入还行，比在家种地强。”

“那挺好的，一家人在一个地方相互方便照应，买房了吧。”

“那可不敢想，这儿的房子见天涨，俺刚来那会儿还有五六千的，现在最低都得一万几，两三万一平的多得数不过来，俺就想全家人再干俩年赚了钱回县城买套房给俺儿娶上媳妇，那就滋得不行咧。”师傅说完开心地笑了，仿佛话里说的美景就在眼前，汪琪心里涌起一丝感动，抬眼看他，几道皱纹爬在他憨厚朴实的脸上，一蓬乱而花白的头发微微飘动。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迎接着生存和生活。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丁曼丽的新房装修完工，汪琪陪着丁曼丽用了两三天的工夫马不停蹄购齐了家俱家电花草字画以及工艺摆件，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布置，把屋子装扮得格调高雅清新大方，胡玉兰母女单独请了汪琪一家来新房吃饭以示答谢。

时节入秋，天高云淡，凉意渐浓，丁曼丽的公司已步入正规渐入佳境，她总算小舒一口气。新公司的组建上，人事部经理王建东一班老搭档居功至伟，他们中有一半都是自己的师长，却甘心来A城为自己当马前卒，丁曼丽心中满满的一腔感激。这可是行政、公关、创作、市场、媒介、财务、后勤等十余个大部计二百余人的大团队，有北京空降的精英，有猎头公司挖来的业务骨干，更多的是王建东他们从各地应聘者中层层遴选出的拔尖新人，贝李娜是世界名企，当然不乏心怀抱负愿意投奔效力者。开业典礼的成功举办，不啻在A城晴空响起一声炸雷，美国集团公司的副总大卫.李斯特会同北京公司的老总文亚一行人到场祝贺，对丁曼丽的努力和出色成就十分赞赏。A城的政要和商界名流以及各路媒体也都受邀前来，场面颇为壮观，丁曼丽亮丽的形象和精彩的发言让她成了主流媒体追逐的焦点，自媒体也纷纷转发。

本来前段时间的营销造势和几个大案的策划实施已经使丁曼丽和他身后的公司令人瞩目了，加上开业典礼的成功举办更让其人气迅速飙升，一时间A城贝李娜成了业界闪耀的明星，丁曼丽也成了名副其实的A城名人。

“谢谢你，汪琪。”老船长咖啡厅里，丁曼丽与汪琪对坐，“如果不是你与伯父帮忙，说真的，我还真的是无暇两顾。”

“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个了吧，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倒是觉得一别经年，你历经坎坷如今终于凤凰涅槃达成所愿，真心觉得你很不容易，祝贺你的成功。”汪琪端起咖啡致意。

“凤凰涅槃，是土鸡变凤凰的意思吧，不管什么，我接受你的祝贺，谢谢！”丁曼丽小啜了一口，调皮地看着汪琪，在汪琪的面前，她始终是当年的疯丫头。

“相传天方国有一种不死鸟叫火凤凰，每五百年就会带着人间的仇恨和怨念投身火海化为灰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以生命的终结换来人间的幸福祥和。在经受炼狱般痛苦后又会从灰烬中以更美丽的身躯浴火重生。”汪琪目光深邃语气平静似有所感。

“不死鸟这名字，我喜欢，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那只打不死的小强。”丁曼丽表情夸张举举拳头。

“说说你吧，别光聊我。”

“与你相比我才是那只树底下刨食的土鸡呢，你说一只灰不溜秋的土鸡身边站一光芒四射的凤凰，它会有什么感受呢？”汪琪虽说是玩笑的口吻却是真心话，一段时间来，她发现丁曼丽不光有当年的豪爽，还有一些令她陌生的东西，她思路清晰，处事果断，待人大方，礼数周全。既有女强人硬派的作风又能适时地示之以弱，显示女性柔美的一面。反观自己，胸无大志，前途渺茫，在她身边常觉自惭形秽。

“我让你有压力吗？这是好事，有压力才有动力，那你就做出样子给我看，或谋职或创业我都举双手赞成，再不然去我们公司干干后勤也不错，大丈夫能伸能屈嘛。刚才还说凤凰涅槃呢，要不，你也重生一个？”丁曼丽面带笑意，歪着脑袋盯着汪琪一会儿，转而语气黯然下来：“人哪，总喜欢把事业上的成功看作整个人的成功，其实跟幸福比起来，成功算得了什么呢，成功就一定会幸福吗？汪琪，我其实很羡慕你，你拥有的一切是我做梦都追求的，好好珍惜眼前吧。至于事业，听从内心的声音去做就好，别让自己闲下来，闲着心会长草的，会消沉，而消沉，有毒。”干脆、简练、动情。

汪琪点点头：“努力向你靠近。”

人若能做成一只不死鸟就很好，丁曼丽如此，老吕如此，陈百万也是如此，他们都在大浪淘沙中生存下来并经历着人生的起落，财富的消长。那个河南的老装修工带着家人背井离乡拼血拼汗苦熬着岁月，不也是为有朝一日苦尽甘来吗？没有永久黑暗的苦海人生，也没有一路坦途的风光无限。事物总按一定的频率在波浪中起伏，这个频率就是周期。北方铝业走过了十年大熊市不也走出一路上扬行情了吗？

那我的人生牛市何时开启？汪琪问自己。

他脑中思绪万千，各种不相干的人和事搅在一起，渐渐消退在不死鸟的通身烈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