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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我的神要来我们队里执教的消息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映。
从前他在韩国遭遇低谷的时期,我也有想过他会换个国籍,换种方式参加比赛。我那时候就幻想过他会选择中国,尽管当时的我就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中国当时的短道速滑队在世界上也算不了多好,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我也不希望他换了队伍之后,还要被嘲讽,说是找了一个短道速滑实力的很差的国家,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他没有,他选择了俄罗斯。俄罗斯的杂志封面上挂了他的照片,连名字都用俄语的方式拼写出来,像是反写的N,发出颤音的P,很多很多细节。好像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在我眼前变得陌生起来。
那时候,我祝福他,也难过。一个人总不会把国籍换来换去,他和我的地理距离似乎都是固定好的。我不会离开中国的短道速滑队,这是原则。国家成就了我,我为它效力,理所当然。
虽然我们两个人的未来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可是总归是遥远。
我记得有俄罗斯很著名的作家说,他们是最接近神的民族。我深以为然。
我看着他在索契冬奥会再现辉煌,我看着跌倒的神爬起来,站起来,跺跺脚,宣布他还是神,是不可取替。
可是他没有参加平昌冬奥会。在韩国的赛场上,让我侥幸偷得一枚金牌。
拿到金牌之后我得到了好多好多的祝贺,听到我惶恐。他们不知道,神不在神坛上的时候还是神,而我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继任者。
金善台教练宣布消息的时候笑着说从韩国来的教练又要多一个了。以后他们就要用韩语商量着给我们加练。
我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翻译还没有来得及翻译他这句话。
我心虚地错开他的目光,躲闪着。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学过一些韩语了。
那样他可能会问,我为什么要学。
然后好像我这份岌岌可危的喜欢就要暴露在更加岌岌可危的环境当中。
“大靖,晚上来我宿舍打牌啊?”下冰的时候,子威揽着我的肩膀。
我说好,但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我都没有注意他在跟我说什么。我的思绪还在刚才的消息上,又好像放空了大脑,想什么别的问题都会慢半拍。
自然地,我晚上没有去打牌,大概也错过了那么几条询问的消息。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房间里静得能让人恐慌,我却觉得大脑都爆炸了。太多的情感,叽叽喳喳地,谁都要说上点什么。
他还没有来,一个消息,就让我措手不及。
这样的心理素质,哪能比得了短道速滑呢?
有人敲门,我吓了一跳。我一打开门,是一个队友,他说敲错了,连连道歉。
大概我那张臭脸让人以为我很生气了。
我可能,很少在他们面前露出这样尖锐的表情。
宣布消息的第二天,对于我来说几乎也可以称得上是灾难。
所有人都在讨论将要到来的教练。像队里年纪小的,那可是从小看他的比赛长大的。
关于他的一切消息,确切的,不确切的,都变得十分火爆。大家都想看一眼神的衣袍。
就这样,他的热度,把我也变成了队里的焦点。作为队里为数不多的和安贤洙在奥运会上同台竞技过的老将,我似乎就该掌握点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新闻。
连一直跟我特别熟的天宇、子威,李文龙都缠着问我,安贤洙过弯道的技术我亲眼见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不知道。如果我知道,那他就没有必要来当教练了。
可他们根本就不信。我觉得与其说是求知欲,更像是盲目崇拜。比起对过弯道技术的关注,他们更喜爱地是我这个亲眼见证过奇迹的人跟他们确认,那就是奇迹,他们崇拜的偶像和他们想像的一样厉害。
他们和我聊起他,聊起安贤洙,像是真的在聊一个偶像。他们不懂,我每次提起的时候,有多伤筋动骨。
我喜欢在外人的面前说,他是我的偶像,是我最喜欢的外国运动员。
但每说一次,我就多想他一次。
他像是我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有时我自残一样地想往下面挖的更深,挖到骨头都断掉,挖到所有神经炸裂一样的疼痛。我很想他,想要靠近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大胆地和他说,你出轨我吧。有时我又会想要让伤口愈合,涂上多倍剂量的药膏,裹上厚厚的布料,哪怕渗出血来,外人都窥测不到。或许有天伤口愈合了,我就逃离开这份爱了,他也就永远都不会有跌落神坛的风险了。
我分不清自己想要爱他更多一些,还是停止这种爱。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盼望着他不要来了。不要来了。
我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