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一---校门口的父亲

昨天在老家的父亲忽然发微信问我,还记不记得我读书的幼儿园和小学的样子。

我说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也还能隐约记得。

他发来了我幼儿园和小学大门口的照片,说刚刚经过拍的。照片里阴沉沉的,地上湿漉漉的,看出来是雨天拍摄。

门牌依然改变,不变的只是那个位置,那种氛围。

就是这两个门口,9年,父亲每每会站在校门口等我,一群家长站在那里等孩子,他不算高,但他的眼睛总是闪闪发光,笑起来很好看,我总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背着小书包朝他蹦蹦跳跳地跑去。

已经忘了接我的时候有没有零食吃,只记得那种被接送的幸福感,就好像一只被扔到动物园的小兔子,忽然可以回到自己亲人身边,那种被接纳的温暖和快乐。

回家的路要经过一条那条喧嚣的小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商贩,夕阳西下,斜阳余晖照在父亲的脸上,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侧颜立体,是个很帅的男人,大手牵着我的小手,一路上我有说不完的趣事,他有问不完的问题,回过头,会看到我们俩长长的影子,越来越长……

夕阳就像一杯泼洒的葡萄酒,把整个黄昏浸在醉意里。

晚风轻踩着云朵,夕阳深处有我们的小家,贩卖着橙色和温柔。

那时候我以为,这条路我会永远走下,那个房子我会一直住在那里。

这样的碎片时光,一直支撑了我很多年,每次心情不好时,只要有有好看的夕阳,都会提醒我,地球刚刚又在太空里打了一个温柔的滚,而且父亲的爱会一直像这温柔斜阳,默默守护着我。

可现在拍摄照片发给我的父亲,有一只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今年年初诊断出青光眼晚期,这不可逆的可怕病症会逐步吞噬他的视力,直至失明。

他这次清明把车开回了老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视力还能支撑多久,还能不能开车了。

能想象他打着伞走过那条湿滑的街道,那条曾经接送过我无数次的小路,可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踽踽独行。

这样的黄昏,他会不会一个人看着这个校门,想起多年前站在这里等他心爱的小女儿,看着一群孩子涌出来,在人群中看到扎着小辫子的我,露出和他神似的笑容,明媚地朝他跑来。

童话《小王子》里有一句话说,“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你知道,悲伤的人会爱上日落的.”

时光啊,你慢些走,让我父亲独自站在校门回忆的这个黄昏,还能给回他那个牵着小女儿的回忆。

是这个男人,将我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而这些年,我却都不在他身边。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看过了大海和高山,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很优秀美好。我随理想去了远方,父亲却默默走进了旧时光。

蓦然回首,却发现我装得下山海,却装不下父爱。

每个女孩都曾经是公主,身后站着一位老去的国王,谁说岁月无情,在我有生以来的漫长岁月里,全是老国王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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