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民国才女,大家会想起很多。比如林徽因、陆小曼、周璇、阮玲玉、吕碧城、张爱玲、萧红、石评梅等。这些女子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其中的吕碧城、萧红、石评梅、张爱玲更是被评为"民国四大才女"。
为何在这段时期,会涌现出那么多杰出的人才呢?究其原因,主要是统治了中国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颠覆,"五四"新文化运动使得民主和科学的理念深入人心,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逐渐开化。这些女子以其独特的审美视角在各自领域主要是文学领域独树一帜,令人耳目一新。
现在,知道凌叔华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她却是与冰心、林徽因齐名的"文坛三才女"之一。她学养丰富,文才画禀皆擅长。无论是写文作画还是为人处世,她都以平和、温婉、淡雅著称,她以女性特有的温润去看人看世界,也感染着身边其他的人。
凌叔华是闺秀派才女的杰出代表,她的一生和三个男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和鲁迅先生拉开"口水战"、被鲁迅骂得抬不起头来的陈西滢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的丈夫;才华横溢、英年早逝的大诗人徐志摩是她的"蓝颜知己"(她曾被徐志摩称为是中国的"曼殊菲尔",泰戈尔曾对徐志摩说她的才华在林徽因之上);来自英国的诗人朱利安是她的地下情人。那么,她与这三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爱恨情仇呢?请听我慢慢道来。
凌树华,祖籍广东番禺。1900年出生于北京的一个名门望族之家。其父凌福彭,光绪19年举人,和康有为是同傍进士。历任保定知府、顺天府尹、直隶布政史等要职,他擅长词章,酷爱绘画,曾与齐白石等著名画家组建"北京画会",所结交的朋友都是当时的名流。
凌叔华是父亲的三姨太所生,是他的第十个孩子,所以她后来说自己像是一只缩在角落里的小猫,从不争闹。但是她天生聪明伶俐,家里往来的鸿儒,在她的耳濡目染中对她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
有一次,凌叔华在自家墙壁上的涂鸦被宫廷画师王竹林看到,他认为这个孩子很有绘画天分,于是收于门下学画。而她的英文老师是当时的大儒辜鸿铭,这位精通七国语言的大学者的教导对凌叔华的影响很深,一直到她晚年,她对辜鸿铭的教导都念念不忘。
1921年,凌叔华考入燕京大学,先选修动物学,后转入外文系并开始文学创作。
此时的凌叔华以新时代女性的姿态,表现出了足够的自信和锐气。她曾在写给她的《新文学》课程老师周作人先生的信中这样说到:"这几年,我立定主意做一个将来的女作家,所以用功在中英日文上,我大着胆,请问先生肯收我做一个学生不?中国女作家也太少了,所以中国女子思想及生活从来没有叫世界知道的,这对于人类贡献来说,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很快,由于她的天份加之努力,她的小说处女作《女儿身世太凄凉》发表在当时影响力很大的《晨报副刊》上,紧接着,《资本家之圣诞》、《朝雾中的哈德门大街》等颇具影响力的文章相继发表,她在北京文坛上崭露头角,跨入女性作家行列。
1924年4月,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访华,凌叔华在此期间得以结识她生命中两个重要的男人,陈源和徐志摩。
陈源,文学评论家、翻译家,字通伯,陈西滢是他的笔名。他曾在英国爱丁堡大学、伦敦大学读书,并获博士学位,1922年,他任北大外文系教授,泰戈尔访华期间,任北大外文系主任的陈源和诗人徐志摩负责接待工作。
凌叔华是不折不扣的名媛,在老北京,她的父亲给她留下了一个有着28个房间和后花园的房子,而"凌大小姐的书房"是当时文人们经常举行沙龙的场所。这个沙龙比林徽因的"太太的客厅"要早十多年。
说起徐志摩的女人,大家想到的是原配张幼仪、挚爱林徽因、第二任妻子陆小曼,但凌叔华实在可以称作是他来往甚密的知己。
泰戈尔访华期间,恰逢北京画会成立之日。大学者陈寅恪的兄长、中国漫画的创始人陈师曾建议在凌大小姐的书房开会,以喝茶带替吃饭。于是那天,凌大小姐的书房名流云集。泰戈尔来了、胡适来了、陈源来了、徐志摩来了……从此以后,陈源和徐志摩更是成了她家的常客。
此时的徐志摩处于情感失落期,追求林徽因最终以失败告终,于张幼仪已经离婚,他和陆小曼的爱情还没有开始,所以这位多情的诗人此刻处于情感最空虚、最伤痛、最需要安慰和填补的时候。巧了,聪慧多才的凌叔华待字闺中、云英未嫁,所以徐志摩对她试图用情也是意料之中。
他一生中只为一个人的作品写过序,这就是凌叔华的小说《花之寺》;在半年期间,两个人来往的书信不下七、八十封。但是后来,徐志摩遇上陆小曼以后,他们之间的情感就发生了悄然变化,凌叔华成了徐志摩最信赖的人之一,他在1925年赴欧之前,将一只藏有记载着他与林徽因、陆小曼文稿的"八宝箱"交给凌叔华保管,后来他飞机失事去世以后,林徽因因为这个箱子可能存在的秘密向凌叔华讨要有关文稿,引起了一系列纠纷,后来在胡适的主持下,才得以平息。
凌叔华曾经和情人朱利安坦言,这个时候她是爱上了徐志摩的。徐志摩意外去世后,一直赞许两人关系的徐志摩的父亲曾经请凌叔华为徐再替一块碑文。
凌叔华的女儿陈小滢曾经说过:"母亲弥留之际,嘴里一遍遍念叨的是诗人徐志摩的名字,而不是父亲陈西滢或者其他什么人"。
但是,与徐志摩的来往信件都被凌叔华销毁,连一张明信片都没有。1983年,她在一封写给朋友的信中说到:"我对志摩向来没有动过感情,原因很简单,我已计划与陈西滢结婚,而小曼是我的朋友。"虽然她矢口否认,但实际上这句话的潜台词可不可以理解为,如果没有这两个人,他们是会在一起的?
曼殊菲尔是徐志摩非常喜欢的一位女性作家,他曾经称赞她:"像夏夜榆林中的鹃鸟,呕出缕缕的心血制成无双的情曲,即使唱到血枯声嘶,也不忘自己的责任是牺牲自己的责任,替自然界多增几分的美,给苦闷的人间几分艺术化精神的安慰",而对于她的外貌,徐志摩更是称赞为"眉目口鼻子清之秀之明净,我其实不能传神于万一……"。他曾经拜访过曼殊菲尔,翻译过她的诗,给他写过长篇的祭文。但是他把中国的曼殊菲尔这一桂冠给了凌叔华,而不是林徽因和陆小曼,可见,当时凌叔华在他的心中占有很重的份量。
徐志摩去世后,凌叔华在《晨报》发表了悼念文章《志摩真的不回来了吗?》其中写到:
我就不信,志摩,
像你这样一个人肯在这时候撇下我们走了的。
平空飞落下来解脱得这般轻灵,
真像一朵红山棉辞了枝柯。
在这死的各种方法中你或许会选择这一个,
可是,不该是这时候!
莫非你遇到了上帝
那个我们不肯承认他是万能主宰的慈善光棍
他要拉你回去,
你却因为不忍丢下我们这群等待屠宰的羔羊
凡心一动,像久米仙人那样跌落下来了?
我猜对了吧?志摩……
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凌叔华与陈源是相识两年之后结婚的,其中之缘也与文学有关。以凌叔华的见识和品位,她所选择的如意郎君自然是要与自己投缘的,她称陈源是"头脑清晰、理解迅速、观察准确,是许多人所不及的"。她在给胡适的信中也说:"原只是生活中着了另一种色彩,或者有了安慰,有了同情与勉励,在艺术道路上扶了根拐杖,虽然跌交也免不了,不过心境少了一些恐慌而已"。对于这桩婚姻,鲁迅先生曾在《新的蔷薇》一文中讽刺到"陈源教授找到了有钱的女人做老婆。"
之所以选择陈源,有人猜测是因为当时的三大才女(林徽因、冰心、凌叔华)中,只有凌叔华没有出国留学的经历,陈源的留英博士的头衔可以弥补她的这个遗憾。
陈源的性格缺点很明显,朋友说他"喜欢说俏皮话挖苦人,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所以为了收敛锋芒,结婚以后,他外出的时候保持沉默,凌叔华曾抱怨到:"有时候和他出去做客,真是窘得很,不熟的人还以为他很骄傲呢!"
1929年,应武汉大学校长之邀,陈源出任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凌叔华也随他前往武大任教。凌叔华并不喜欢这座城市,她更希望去法国发展一下自己的绘画事业。所以,她内心难免有孤寂之意,她所住的房子又小院子又狭,阳光也不能多看到一片,与之前生活过的北京、天津、日本的京都、西京等反差很大,她说"武汉三镇竟像一片沙漠似的,看不见一片绿洲,一泓清泉,可以供人生道路上倦客片时的休息"。
不过,很快,随着英国诗人朱利安的到来,她的生活迅速的五彩斑斓起来。
1935年,一位来自英国的27岁的年轻人来到了武大,他叫朱利安.贝尔,他是英国著名女作家弗吉利亚.伍尔芙的外甥,母亲是一名画家。他来武大担任英语写作、莎士比亚等三门课程的教学。
此时的陈西滢一家已经搬进了武大新校区珞珈山新居。
朱利安来到武汉的当晚就去拜访了陈西滢,他给母亲的信中这样写到:"整个下午我都和文学院院长一家待在一起,有他的妻子,还有他六岁的女儿,我们谈话的方式非常的自由—简直是内地的剑桥"。
凌叔华给了客人应有的东道主的热情,陪他买生活用品,布置宿舍,还饶有兴趣的去旁听他的课程。
不久,他们的相处慢慢的变味了。
朱利安在给母亲的信中写到"她,叔华,是非常聪颖敏感的天使……请想象一下那么一个人,毫不造作,非常敏感,极其善良,极其美好,生性幽默,生活坚定,她真是令人心爱"。
女方的寂寞,男方的疯狂追求,不到一个月,朱利安就在信中向母亲宣布他和中国这位女作家相爱了。
他们在一起的契机是陈西滢一次外出。朱利安得手之后,沉浸在如愿以偿的兴奋中,他不满足于偷偷的幽会,还要渴求精神上的宣泄,所以写信的时候也越来越不检点,描述的也越发露骨。为此,凌叔华和他还争吵过一次。
不久,凌叔华的好友在北京去世,他们便相约在北京幽会。
他们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北京。
凌叔华把朱利安安排在离家不远的德国旅馆,他们一起畅游古城的名胜古迹,共同会见社会名流如朱自清、闻一多、朱光潜、齐白石等,关系处于半公开的状态。朱利安享受尽了东方胜景和美人,而凌叔华也乐不思蜀,尽情享受。朱利安在信中写到:"这段疯狂的时间让我脑子一片空白。你能猜到我们是怎样的快乐和愚蠢……".。
回到武汉以后,他们仍然偷偷在一起。
不久,女作家和洋诗人的绯闻在武大校园就传的沸沸扬扬,凌叔华处境尴尬。
其实,朱利安远没有凌叔华那么认真,他和朋友公开讨论着他们的情感甚至性事,除了凌叔华以外,他还和其他数位女性保持着暧昧的关系,据说多达十一位。他也曾多次表示,不会和凌叔华结婚。
凌叔华决心以死相争,她随身携带着一瓶老鼠药和一把用于割腕的蒙古刀,扬言要吊死在朱利安的屋内。朱利安只得答应娶凌叔华,他们于是开始筹划让凌叔华离婚,毕竟凌叔华拥有一笔可观的财产,他不存在赡养女人的累赘。
但是朱利安的母亲坚决不同意,她在信中说:"她的孩子怎么办?实际上,我很确信,你并不想和她长期保持关系……"。
陈源终于知道了这个事情。他给凌叔华三条路选择,第一离婚、第二分居、第三和朱利安一刀两段。凌叔华选择了第三个。但是不久以后,陈源就在朱利安的住所把两个人抓了现形。
朱利安终于决定退出,他想去西班牙参加内战。
陈源以院长的身份主持了朱利安的欢送会。
但是,这两人又在广州和香港相聚一段时间,陈源知道以后,凌叔华还谎称是朱利安尾随着自己。
到了西班牙不久,朱利安遭伏击战死。他在死之前说"我一生有两件渴望的事情,有个美丽的情妇和上战场,现在我都实现了"。
实际上,从表面上看,陈源和凌叔华是模范夫妻,但是他们婚后从不在一个房间写作,凌叔华有一个房间,任何人不得进去,包括陈源,里面藏着她所有的秘密,但她去世后,家人在房间里却什么也找不到,显然之前都被她处理掉了。所以她女儿说:"母亲是一个把自己包裹很紧的一个人。"
凌叔华曾经对女儿说:"一个女人绝对不能结婚,绝对不能向一个男人认错,绝对不能!"
直到1968年,女儿陈小滢才从朱利安的书信中知道了这个事情。她问陈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为什么还要再一起?"
陈源说:"她是才女,她有她的才华!"
陈源于1970年病逝于伦敦。
1989年,凌叔华终于回到了北京。1990年,她在医院渡过了自己九十岁的生日。
此后不久,凌叔华去世,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不会死的"。
苏雪林说:"……叔华的眼神很清澈,但她同人说话时,眼光常带着一点儿迷离,一点儿恍惚,总在深思着什么问题,心不在焉似的,我顶爱她这个神气,常戏说她是一个生活于梦幻中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