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十一里
阿公(爷爷)的阿嫲( 奶奶 )沈夏是旧时大家闺秀的小女儿,长得乖巧喜人,犹如通透的苹果,香甜扑人,惹人爱怜,甚得家中父母与三位兄长的宠爱。成年后,家人为其谋了一门亲事,备下大份嫁妆,婚后她利用嫁妆购置大片农田,摇身一变成了地主婆子。从前踩着三寸金莲在家浇花的她,如今踩着它偶尔来往田地间看看租户收成,看得庭前花开花落,也望得天空云卷云舒。
沈夏身体底子薄,婚后生得一儿,不久孱弱夭折,其丈夫18岁意外亡,后再无生养。遂抱养了我阿公的爹和他兄长,取名丰成,丰安,姓随丈夫林。有时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满满寄寓于名字之中,可惜在那个不久便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年代,希望庄稼丰收,生活安康,这便成了最大的奢望。林丰安为人实诚善良,性情随母,在一次落水事件中,因救一落水小姑娘溺毙。疼爱多年的养子,就此逝去,苍白浮肿的尸体抬入家门,她说:她是待宰的猪,一刀直刺心窝,一命呜呼。从此再见不得血腥,这是她失去的第二个男人。林丰成游手好闲,沉迷大烟,整日醉生梦死,不仅身体大不如前,且变卖田地。沈夏痛失大儿子,落下心窝疼痛的毛病,在小儿的诱导下,吸食大烟不仅可以让她忘记儿子,她还经常回到过去,那里有慈爱的爹娘还有避护的兄长,还有一室的花香,多美的梦,谁愿意醒来?
林丰成在家境彻底败落前,娶得一女子,唤铃儿,该女子虽不是大家闺秀,家境也算不得殷实,好在身体健康。最重要的是媒人婆说:这女子唇红齿白,耳轮开阔,人中深长,头发乌黑,眼睛有灵气,仿佛天地都装进她的眼中,一副好生育的模样。这个条件深深打动了沈夏,很快便迎了她进门。果然,一切如媒人婆所说:三年抱两,而且是得了两儿。大儿是我阿公,名振兴;二儿是我叔公,名振强。喜得沈夏心窝疼的时间和次数都日发减少。
战争爆发,加上沈夏不懂守业,为人慈悲,遇到天灾人祸,几不收租,偶或接济饥民,家中杂役辞退,田地几乎变卖。铃儿上有老,左边有个气无力的丈夫,下边还有两小,便租用土地,变成农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家勉强维持温饱。沈夏从前过得是琴棋书画诗酒歌,如今度得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恍如南柯一梦。每日随媳妇早起,笨拙地打点家中大小事务,照顾小孙儿,还要时刻担心战争波及到这个无名的小村落。
振兴,振强长到8、6岁时,沈夏安逝,在一个明媚的清晨里,似乎已经感知了一般,穿着最喜爱的衣服,一睡便没再起来了,这大概是最好的宿命,人生难得自然老死。举家赊了副薄棺,掌柜说:如今人命如蚁,好多人连棺木都用不上,真是不得善终。沈老太太是个福厚的人,心善的主,赊的钱慢慢还。我也为自己备好一副棺木,怕百年后,连个睡觉的地都没有!
人总是憋红着脸出来,白着脸归去,这或许就是红白事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