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及局外”

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时隔半个学期又重新读起了红楼梦。原来是为了记住情节略读,这次则是盯着一章细细地琢磨。“宝钗借扇机带双敲,龄官画蔷痴及局外”。在想如何为这章写下什么时,忽而想到,教材里只有题目的后半句。为什么会删去前面的?这个疑问瞬间占据了我一时间的思维。索性就从此下手,把我想到的所有东西罗列于此吧。

这一章涉及了宝黛和好、宝钗双敲、王夫人赶金钏、龄官画蔷、宝玉踢袭人,五件在我看来充当着红楼里很重要角色的事件,所有事件都有宝玉作为主要人物。并且,这章是为宝玉爱情观转折奠定基础的一章,而宝钗的性格特征却不止在这一章有所显现。如前面的元春试诗,滴翠亭戏彩蝶等等,都从不同的侧面强化这宝钗的人物特征。所以在这章里,对于宝玉的解读自然是最为重要的。

或许,题目中仅有“龄官画蔷痴及局外”便是因为如此原因:虽以龄官为主语,但最终指向的却是尚在局外的痴人宝玉,大概可以认为,这样的题目是想让我们把目光集中于宝玉,而非同时分析宝钗与宝玉两个人物。

宝玉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才终于迎来“痴及局外”的状态。这是我初读不以为然,读后却最先思考的问题。

前一章,宝黛大闹,应该算得上红楼里二人争执最大的一章。曹公也在此表明了二人各自心迹——二人情感完全一样,却自认为保护自己和对方,或许是无意识地互相伤害。宝玉感慨于“不是冤家不聚头”,去与黛玉和好。

期间很有趣的一点,黛玉“也绝后悔,但又无去就他之理”,在宝玉来了后却说“不许开门!”,而宝玉此刻却已经是完全“消气”地“把好妹妹叫了几十声”。

而后文则说宝玉“原有无限心事”。这里的“无限心事”,或许是因为“不是冤家不聚头”,或许是因为前一章王夫人对宝钗的每一句话的回答都是“笑道”而非黛玉,或许是因为道士提起了亲事……大概归根结底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与黛玉的结果将是怎样,他不知道黛玉与众多女孩的关系自己怎样看待,面对如此的分歧与摩擦只能是先解决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所以“自叹自泣”,才会说“我的五脏都碎了,你还只是哭。”

或许宝玉想的没有我这么复杂,但若真如同我这样想,此刻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可怜之人。

“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而前文却说宝玉只是“搭讪笑道”。宝玉的无心被黛玉听成了有心,不知此刻心里作何感想。他大概希望黛玉知道他的感情,却并没有想伤宝钗而取黛玉,黛玉如此理解,他大概也不知怎样才好了吧。所以“越发没好气起来”。

下一件事情是许多批判宝玉的人的主战场。的确如此,不知曹公的用意是否就想用此处把宝玉弄的低下来,靠近尘世一些?抑或是就想在宝玉爱情观转折前将其推至极致?

宝玉一肚子的没好气,兜兜转转想找人玩,先找凤姐,不得后找金钏。找到金钏瞬间开始新一波撩妹“见了他,就有些恋恋不舍的”,转变快到我为他找不到任何借口。调戏一番,王夫人醒来打了金钏一耳光。我们可以理解王夫人曾经以“宽仁慈厚”著称,大概甚少赶人出去,但贾宝玉的“溜之大吉”却自然是值得商榷的。不仅如此,在他刚调戏过的脸上的一耳光给他的刺激也仅仅是“没趣”。可见金钏于他的意义也仅仅是让他觉得“有趣”罢了。

但我们不曾想过,他喜欢一个丫头可以随时讨了去,更加喜欢的黛玉日日见面却在未来安然聘婷却遥不可及。

龄官蔷薇下“抠土”流泪,宝玉说“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这里的“痴”是在说谁?黛玉?金钏?这大概是我唯一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颦儿也生气,宝儿也多心,如今再得罪了他们,越发没意思了。”这可以理解成他对女孩的情感只是“有意思”,也可以理解成他生活的“有意思”的来源只是这些女孩。他的欢愉,来源于身边的弱水三千。

“片云可以致雨”,仅仅是龄官这样的低微戏子的画蔷举动就足以让宝玉“痴”。“宝玉看那女子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登时湿了”禁不住地提醒,而花里人一句“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才让宝玉意识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也都湿了。”

宝玉此时大概并不知道“蔷”于女孩的关系。只觉得是一种“痴”情在蔷薇花丛中激荡,充盈而出,撞进自己的心里。

宝玉踹袭人,“一肚子没好气”,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女孩们在院内不给宝玉开门,却在说“宝姑娘”,这章开头的矛盾在结尾又兜兜转转地浮现出来。

黛玉与宝钗之间,宝玉何等洞察,怎能不知结果?

最近被无数次问起的问题“宝玉是个怎样的汉子”,终于在如此长的一篇文章后,有了些眉目。

他是尘世中的“美玉无瑕”,他于世间女子皆是真情一片。他钟情黛玉,却同样看重其他女子。龄官的画蔷终于让他意识到,“痴情”只对一个人。这样的“情”才足够强大,甚至可以“痴及局外”。

终于,宝玉这个爱情的“局外人”几近被唤醒,慢慢靠近“局内”。他与黛玉的爱情,在整整三十章后,终于,走上正轨。


经过和司机深入地探讨,我觉得我有必要更正一下上面的内容。其实这真的不是开端,而是伏笔,真正的开端是情悟梨香院。我之所以会有上面的错误的认识是因为把宝玉和龄官的痴理解成了同一层面。其实宝玉的痴还只是呆,并未生情。

龄官因为痴情画蔷,这个可以理解成她全心全意地喜欢贾蔷但也知道自己和他地位差异本身就无法在一起,贾蔷对龄官是不是真正的爱情呢?龄官不管这些依旧是用自己的心全心全意地爱着贾蔷,这些情绪都融在了画的蔷里。而宝玉的痴则理解成呆也就够了,没想过还有如此的“大心事”。


我们大概都会在过度解读的路上迷失方向。唯一能把握的便是抓住文本本身,很明显我的失误也是源于这个意识。虽然我会找每个人物的上一次出场,但却忽略了从宏观上的把握。

但其实最重要的是,这两千字之后我好像渐渐理解了宝玉,没有那么讨厌他了,这只不过是因为他呆而已,并没有那么多值得批判的。

总之非常感谢司机给我这个好好读书的机会,教会了我这么多,大概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才能学会的方法。非常期待这节美丽的语文课!因为非常好奇在我揪着宝玉的情感不放时,司机会把握哪条主线。

希望我们都能在文学的世界里沉迷却又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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