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是河边上打鱼的,风里来雨里去,靠的是一只竹排,几只鸬鹚。
鸬鹚,听名字土得掉渣,捕鱼却是一等一的高手,学名也很霸气,叫着鱼鹰。自古就有渔人训养它,在它脖子上扎根细草绳,然后赶下水。鸬鹚叼了鱼上来,吞咽不下去,主人便趁机将鱼从它喉咙里扣出,一天下来,收获不小。
水生的这几只鸬鹚,是从张驼子手里买来的,花了大价钱呢。
“啧啧,我这几只鸬鹚,本事大着呢,那是闯过大江大湖,见过水龙王的。要不是我年纪大了,撑不动竹排,可舍不得卖!”张驼子一边数钱,一边嘟哝着。
“哼,吹牛皮!”水生撇了撇嘴。
“骗你是狗!单凭这只鸬鹚王,就保管你挣一座金山一座银山回来!要不是它,我才不敢要你这一扎票子!”张驼子指着院子里的一只鸬鹚说。
水生瞧了瞧,那只鸬鹚瘦不拉几的,蹲在墙角根上,脑袋耷拉着,眼睛睁一下闭一下,时不时有气没力的“嘎”一声,俨然一副要见阎王的样子,哪有半点王者之气。
无奈钱都给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水生只好带着这几只鸬鹚下水。
没过两天,水生就觉得上当了。这哪是什么鸬鹚王,根本就是垃圾货!每回下水,只会瞎扑腾,叼上来的尽是些小鲫鱼、黄丫头鱼什么的,和其他几只鸬鹚比,差了在一大截。
“死驼子!”水生忍不住咒骂几句。随后便将一腔愤怒发泄到了那只鸬鹚身上,不让歇息,食也不给喂,还不时挥动竹篙追打。可怜的鸬鹚一下子变得瘦骨嶙峋,羽毛落了一大片。
这天傍晚,水生照例准备收工回家,其他几只鸬鹚早在竹排上休息,而那只该死的鸬鹚却突然昂首挺胸,眼睛泛着星光,“嘎”地一声,箭一般扎进了水里。不过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丝毫动静。水生憋了一肚子气,嗓子直冒烟:
“奶奶的,贪玩是不?回去看我不宰了你!”水生骂骂咧咧的。
又过了一支烟的功夫,河面上才突然窜出个小黑点——那只鸬鹚终于浮出了河面!它吃力地游过来,艰难地扑动翅膀,停在竹排上,仰着头,嘴里空荡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冲着水生“嘎-嘎-”直叫唤,竟然很得意的样子。
“半条鱼仔都没叼上来,还叫个死!”水生气不打一处来,轮起竹篙,呼地一下扫向鸬鹚,不偏不倚,“噗”的一声正好砸在它的脑袋上。鸬鹚晃动了几下,张开嘴还想叫唤,却头一歪,死了。
“活该,赔钱的东西!”水生气犹未尽,冲鸬鹚呸了一口唾沫,想着晚上用辣椒炒了解恨。
蓦然,他发现那鸬鹚出水的地方,竟然现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殷红,血染一般,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随后,一只巨大的雄鱼,翻着白肚浮了出来,两腮还在沽沽地冒血。好家伙,估算大概有一百来斤!
水生瞬间傻眼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雄鱼。
“追鱼!”他猛想起了这个词。
听老辈人说,最出色的鸬鹚专门喜欢捕捉大鱼,遇到大鱼时,会异常兴奋,长时间呆在水下死缠着不放,一点一点啄碎大鱼的两腮,直到大鱼无法呼吸,还会眨眼睛向主人发信号,很有灵性。
不过,这样的鸬鹚王,得千里挑一。
水生呆立在船头,半晌才想起去捞那只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