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在封面看见“还乡”这两个字,脑海里就浮现了韦庄的《菩萨蛮》。韦庄是长安人,在江南漂泊半生;我是赤峰人,在沪上流落。虽然慢慢的适应了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生活,但是总觉得脚下没有根——那是一种在异乡的游子共同的心里体会。
因为闰月,今年正月初八便早早的开学。买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融入到春节返程高峰了,却也还没料到会这么拥挤。春运的时候,归乡心切,离乡更难。我在家乡——一个塞外的三线城市,过惯了“日上三竿漱洗罢,心猿意马不梳头”的日子,过惯了正月十五大放烟花的日子……这里,和家里一点都不一样。山不一样,水不一样,吃的不一样,风俗不一样,连普通话都不如我家里的标准。在这江南水乡,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来自蒙古高原的大风吹碎了玻璃一样的江南韵味。
今日是惊蛰,昨晚的一场春雨真真的提醒了我:这是江南。往常,家里正月正在下雪,气温虽上升也不过零度左右,而江南,在这潮湿阴冷的建筑物里,我望着因为受潮鼓涨剥落的墙皮,就连洗手间的镜子都挂了一层水汽。我第一次这么讨厌水汽氤氲。
惊蛰的雷声叫醒了睡眠中的大地,也切实的给了我一个最大的惊异。我从来没有见过江南的雷和闪电。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掌管江南风雨的神灵会有这么大的气力,把天空撕裂,让云层之上的光明泄露下来。这都是和我家里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跟着来的雨不一样,但是这种震惊更大——我相信,蒙古高原的雷声是可以毁灭天地的,但是这江南水乡的雷声,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力量!
我曾经写过一些记录了家里事情的文章,用来作为思乡情切时的排解,但是总觉得不足。中国人的思乡,归根结底是一种舌头的思乡,只有征服了你的味蕾,才真正的征服了你的乡情。李白不也写过“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杜甫不也写过“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放达如李白,压抑如杜甫,都是在口腹之享被满足之后,忘记了自己流落的痛苦。圣人如此,我们亦然。
当初为了自己的医学梦想,放弃了离家更近的北大,现在梦想在实现的过程中,我却又常常觉得即将要成为梦想的叛徒。一个人永远战胜不了思乡情切。也许我最终会像韦庄一样,“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2018.03.05于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