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我微微低头静坐在床沿，在几对红烛的照映下，小丫鬟行走的身影闯过红纱映入眼帘，摇曳生姿好不美丽，前院的丝竹声传到耳中时已不太清晰，却并不妨碍我体会其中的喜悦。

“......快跑啊……”

“......救命，救命……”

“......不要杀我......”

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破了祥和的气氛，还未来得及询问，门就被“嘭”一声撞开了。

“小姐，小姐，快跑啊，姑爷他，他......”跑进屋来的丫头抓着我的手就想跑，却在说到关键时累得只知道喘气。

我扯下盖头，着急地抓住她，慌张地问：“朱公子怎么了？”

正好余光瞥见一道红影跑来，我急切地抬头，却被吓得一声惊呼晕了过去。

来人猪头圆肚，穿着被撑破的喜服，却不是我那翩翩的心上人。

“姑爷他，他变成妖怪了！”我似乎听到了丫头的回答。

2

“翠兰，翠兰，快醒醒......”

恍然间，我听见朱公子温柔低沉的声音，还未睁开眼就顺着手臂抱了上去。“朱公子，好可怕，我梦见你……”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我看见凹凸不平的洞顶，感受到坚硬硌人的石床。

我是高翠兰，乌斯藏国高老庄高太公的小女儿，朱公子叫朱刚烈，年前来到我家前院做工。在我们新婚之日，朱公子突然变成了妖怪，把我掳到了他的洞府。

“来，翠兰”，朱公子递给我几个野果，“那帮子仙家道士快要找到这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我们换个地方，待他们散去，定不让你再受此委屈。”

这种野果，以前我也曾吃过。那次踏青，与家里人走散，是他先寻到我，为饥肠辘辘的我寻来那几个果子充饥。本没什么特别，我却为此倾心。可是，如今的朱公子却非往日模样……

“朱公子，让我，让我去和我爹爹说说吧。”我嗫嚅着，终于将这几日地想法说出了口。

“呵”，朱公子冷笑一声，目露鄙夷，一改往日敦厚。“翠兰，你真以为，他们对我穷追不舍，只为救你出去讨你爹那几个赏钱用吗？”

我微微颦眉，朱公子他，似乎并非说笑。

3

朱公子带我躲藏的地方，就在洞府内，朱公子说这是别人赠他的宝贝，叫幻境水晶，只要他们破不了阵法就发现不了我们。幻境内和云栈洞一模一样，我依然坐在石床上，无聊得要命。

“朱公子，那他们是为了什么？”

“为了这个。”朱公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珠子，珠子不过婴儿拳头大小，除了散发着土黄之光也并没什么特异之处。“亏得这颗珠子，我才能有今日这般修为，否则，哼，还真中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有这么厉害？”我好奇地想要拿过珠子研究，朱公子却一把将手躲开。

“不可，这珠子不知是正是邪，有日我受伤欲用它疗伤，碰到血后竟吸血不止，好在当日法力尚存，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倒是吸过血后，这珠子用起来更加便利了。”

哼，明明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偏要讲这一堆说辞。我心里愤愤地想着，却不想静坐着发呆，便换了个话题继续下去：“你说的阴谋诡计是什么？”

“在你眼中，神仙是什么样的？”朱公子不答反问。

“神仙啊，当然是仙风道骨无求无欲逍遥自在的。”

“那你可知晓，天蓬元帅？”这句话，朱公子顿了一下，说得格外费劲。

“天蓬元帅？似乎听过，大抵是天上的仙将，威风凌凌的吧。”

朱公子站起身，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仰着头，似乎透过这洞顶看向了天。“我，就是天蓬。”

什么！神将难道不该是俊美无双，法力无边的吗？怎么可能是他这么个丑陋的妖怪样。但是，虽然此刻朱公子背影还是如此肥硕，我却感觉他说出这句话时，无端的多了些凌人的气势，像极了他人身的时候。

“所谓天庭，哪有你想的那般好，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只因我不愿同流合污，便用那肮脏手段污蔑我，将我贬为凡人，但却是连那成人的机会都不给我，设计让我投了这个猪胎。你可知，一入畜生道，世世轮回，世世轮回啊！”朱公子怒极反笑：“呵，你说，那诸天神佛，与吃人的妖魔又有何异。”

我所认识的朱公子，虽温柔敦厚，但也如同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般无所不能，我却是从未见过他这般落寞的模样。

我莫名地心疼，默然上前，从背后拥住了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裳。

4

“他们来了”。朱公子目光黯然，拿出一个素色荷包，又将那珠子掏出，置于荷包中。倒也奇怪，荷包依旧是扁扁的样子。朱公子垂首看着荷包，手细细地摩擦着上面的翠兰绣面。“本是想在新婚当夜送你的，怕是没有机会了，真遗憾，没能见着揭起盖头时你那娇羞的模样。罢了，罢了，这荷包你收好，就在这内室乖乖等我回来，若是，若是我没能回来，你只消说不知晓，想来，那群表里不一的修道之人也搁不下这脸来为难你的。”朱公子凝望着我，缓慢地说：“我，走了。”

“等等。”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朱公子，你，你，你下手轻点千万别伤了他们。”

“嗯。”朱公子低沉着应了声，拿着钉耙离去，衣袖一点点的从手中滑去，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不，不是的。就算，就算你是妖，你也还是爱的我那个朱公子啊！朱公子，你要小心，千万，小心。

我背靠着墙，无力地闭上双眼，乒乓作响的兵器碰撞声，听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

“妖怪，还不束手就擒，快快放了高家小姐，交出你那宝贝！”我听见有人在说。

“念你修行不易，将宝贝交出尚能留你这孽障一条全尸。”还有人说。

......

渐渐的，耳中轰鸣不止，明明听不见外间的任何声响，却猛一瞬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翠兰，我……我不行了，最终还是没能把你留住……”

模糊不清，却一字一字狠狠地敲打着我。

不要，不要！

我跑出去，朱公子面向室门倒在血泊里，身旁未见九齿钉耙，明显已无力抵抗，然而那些仙家道士却还在不停地将刀剑挥向朱公子。

“住手！住手！”我大喊着，趁着大家愣神的空挡跑向朱公子，将他护在身下。然而，朱公子已然气息将尽。看着这一群仙风道骨之人，忽然明白了朱公子的苦楚。“人又如何，妖又如何！这般作为，与妖又有何区别！”

我慌乱地拿出珠子捧向朱公子，好在之前指甲已将掌心刺破，不需再费神弄出其他伤口。

珠子啊，珠子，你若是有灵，就将我的相公救过来吧，即使，是以吾命换之。

掌心的伤口越来越大，血汩汩流出，将珠子浸染得血红，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异常温暖。

点点金光从朱公子身上溢出，在他上方聚出人影，人影渐渐清晰，相貌，是朱公子化为人形的模样，却是头戴金盔，身披金甲，左手捏印，右手持斧钺，好不威风。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