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感到脸上好像被锤子砸了一下,一阵麻木和疼痛。眼镜也断了掉在地上。心里感叹:现在的人打架这么狠吗?
我追到值班室门口。门外的唐小光立即关上了门。我用力开门也打不开。转而跑到橱子前,愤怒地把唐小光的东西都扔出来。旁边的班长张明一边捡东西一边说着:“行了,行了。唐小光走了。”
唐小光是今天夜班的班长,一个神经质般的青年,平时就好惹事生非,之前无数次地欺负我。今天早上我来接班,让唐小光倒一桶盐水发生了争执,争吵最后我说:“你快滚吧!”他把手里的东西砸到了我脸上。
此时的我摸了摸脸上,看到手上粘上了血迹,张明也说我的左眼出血了。我试了一下左眼视野模糊了。我拿起了值班电话打给了调度室。(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五,车间领导不上班。)我说:“唐小光和我打仗了,他打伤了我的左眼,我要请假。”调度员说:“你伤着哪里了?”我说:“左眼。”
“什么?”
“眼睛!”
“眼镜?”
“眼啊!你听不清楚吗?”气得我大喊道。
“啊,你伤着眼了?那你跟你们车间主任说。”
“我们主任今天不上班。”
“那你来调度室吧。今天桑经理值班,你跟他说。”
“你跟他说就行。我眼睛都看不见怎么过去。我得先上医院。”
挂了电话。张明说你给常主任打个电话吧。于是我拿出手机给常主任打过去。
“什么?你伤着哪里了?”
“眼睛!”
“眼镜?”
“左边的眼!”
“伤着眼了?你们这些人简直不能办!你是和他打什么仗!我这刚要出门去,这去不了了。唉!你先去治疗吧。”
我低头找眼镜片的时候,看到镜片已经破了,地上还有一根香肠。原来他是用香肠砸过来的。
我去骑电动车的时候唐小光打来了电话。问我去哪里治疗,我说去王高医院。他问我眼睛有事吗,我生气地说我也不知道。他说你试试,我挡住右眼试了一下,说很模糊。
我回家去拿钱和医保卡。妻子知道了我的事情,来了一句:“你反应很慢。”我知道她还在为和我吵架的事生气,但仍然愤怒地说到:“我反应得多快!你糊涂了?你是向着哪头的?你想着唐小光吗?”
妻子忽然笑了。我不理她,径直走出门去。
医生检查了我的眼睛说:“不好办了,你去寿光吧。”我一下子心里没底了。我说:“你们这里治不了吗?”他说“治不了。眼睛里面出血了。”
我知道事情闹大了。赶紧给我姐姐打了电话。然后报警了。
期间常主任来电话说他让唐小光来看看我。唐小光来到后,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到了。
我指了指唐小光,四个民警把他包围了。
常主任又来了电话。他说:“你报警了?”
我说:“是啊。”
他说:“你报警干什么?”
我说:“医生说眼睛里面出血了,有可能失明。现在不报警的话,以后很多事很难处理。”
他说:“依你们吧。我不管了。”
民警把我带到了田柳派出所。民警严肃地问了我事情的经过。到最后说:“你没打他?”我说:“是啊。”
他们打印了一份审讯记录,让我看有没有问题。我看了看说:“怎么没说眼睛怎么样?”一个民警说:“这不是写着眼睛发红吗?我们也不知道你眼睛怎么了。”
接着民警问我要不要做法医鉴定。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已经报警了,就做一个吧。民警说:“就是啊。再有什么事咋的。”
出门就看到我姐姐和妻子在等我。要去寿光了,她们居然要等坐公交车去。我说找出租车。姐姐说哪里有出租车。我说大路口有。姐姐说花多少钱。我说你跟他们谈。过了一会儿姐姐说五十块钱,太贵了,坐公交车吧。我生气了。我说五十就五十,坐上那辆车冲她们喊道:“都给我上来!”姐姐又埋怨我,但还是上了车。
到寿光中医院眼科,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让我们办理了住院手续。姐姐问我的眼睛能不能恢复到原来,医生说可能会受一些影响,要住院7~10天。我问眼睛哪里出血了,他说是前房。
下午姐姐要回去了。妻子也要回家照顾孩子。我自己陷入了孤独和恐惧中。心中无限的烦闷,眼睛也带来了很多不便。幸亏同病房的还有一位大哥,他也是独自一人,我们就聊天几句。
唐小光来电话,我跟他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也时常把他拉黑。
第二天去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好了很多,但我没感觉到,左眼依旧模糊。
第三天姐姐和姐夫来看望我了。我让他们带我去做法医鉴定。我问了医生,他说带病历过去就行。而且护士长告诉我他们的主任,也就是第一次给我诊疗的大夫也是做法医鉴定的。
我们在路上唐小光又来了电话,问我在哪里。我知道他听到了路上的喧闹声,就跟他说我和姐姐他们出来买东西,刷我的信用卡。我没敢跟他说我做法医鉴定的事。他说我出来是大事,很不正常。
到了人民医院的法医鉴定所。看到工作人员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个身材胖大的家伙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我。我好不容易开口说:“我来做法医鉴定。”胖子冷冷地说:“材料呢?”我拿出了门诊病历,胖子把它扔在一边,说“我不看这样的病历。这个写得谁能看出来。”我一下子懵了。他又看了看申请书问这是谁开的,我说田柳派出所啊。他说:“开得不对付。工作单位还田柳派出所,你是田柳派出所的吗?”他又问我有检查报告吗,我说这不是吗,他说这是什么报告!他又问我哪里受伤了?我说眼睛,还有脸上。他说:“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说:“眼睛里面受伤了。”他说:“外面怎么没事。”我说:“他打在外面一下,顶得里面受伤了。”他说:“不可能!这不是看武侠片,用内力隔着多远把人打伤。那是胡说八道!”
姐姐问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他说他们要的是住院病历,打印的一页一页的。胖子又说住院就住院吧跑出来干啥。我说做法医鉴定啊。他说没病历做什么法医鉴定。我说:“那外伤呢?”
“没有事!”
“刚出事的时候有外伤。”
“怎么不早来?”
“年初五我们来了,你们这里没人。”
“初五我们还没上班呢?我们还不过年了!你们过年打什么架?”
我都被他气得不行了。他又说“你们要做也行。拿250块钱,给你们出一个无伤的鉴定!”
我晕了。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姐夫说时间不早了,他有事要走。我生气地说:“你走就走吧!”
我和姐姐回到中医院。姐姐说问问这里的医生。眼科的主任休班,一位女医生说我的眼睛不同于其它的检查,不能做B超、CT等,没有那样的检查报告。
我要来了眼科金主任的电话。他说:“我给你写的那个病历就是检查报告,他还要什么检查报告?”我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承认这个病历。”他说:“行了。我们这里也有法医鉴定所。你跟田柳派出所给你开法医鉴定的人说,人民医院那个鉴定所事儿很多,我们办不了。我听说中医院这边也有一个鉴定所,我又在这边住院,你另给我开一个中医院的吧。”
后来田柳派出所又多次催我快去做法医鉴定。我说人家要住院病历。我没有病历做不了啊。可他们不听,隔几天就催一次,弄得我很心烦。
护士把住院费用清单给了我,催我去交住院费。住院部早就告诉我,我的费用不能报销,要报销只能出院后找社保局。于是我给唐小光打去电话,问他能不能给我交点住院费。话音刚落就听到电话里一阵笑声。唐小光说:“我哪有钱?我这老婆怀孕了我还没钱和她去检查呢!”
常主任又来电话了。问了我在哪里住院。快到中午的时候,唐小光来了。还带来了两个男人。
一个年龄四十多岁,有点瘦。另一个矮一点,一脸麻子。他们自称,瘦的是唐小光的三叔,一脸麻子的是唐小光的哥哥。瘦子一开始就来了一句:“你们两个刚喜人啊。”我笑了。瘦子又说我和唐小光原来很好,问我:“如果唐小光给你交上住院费的话,你们还是好伙计吗?”我说:“是啊。”瘦子笑着说:“你看,他们很好。”
我的吊针打完了,护士来拔针。瘦子堆着笑脸说:“这样吧,唐小光打了你是我们不对。现在快中午了,咱们一起去吃个饭,给你道个歉。一天云彩就散了。你看怎么样?”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我意识到,他们不是带着诚意来的。我说:“别浪费钱了。我还在住院。你们不相信我就去问医生。”
麻子说话了。“我看着你没有事啊。”
我说:“你看不出来,要用医生的仪器才能看出来。”
他重复了一句。“仪器?”又问了我一句:“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我说:“看不清楚。”
他说:“你配上一副新眼镜就看清楚了。”
我说:“不是眼镜的事。”
他们走后,同病房的大哥说:“他们一来我就看出来了,不是那么回事。”
又一天早上我自己去交住院费。唐小光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要去交费。他说别去。我挂了电话。
交上费后我接通了电话。唐小光说你真有钱。我说我刷的是信用卡。他又说我浪费钱,我直接挂了电话。
那天下午我上卫生间后回到病房,原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唐小光,另一个是上次来的麻子。
唐小光来了一句:“真有钱啊,在这里住着舒服啊。”
这时护士来了,让我躺在床上滴了眼药水。
护士刚走,唐小光就说:“待遇刚好来。找大闺女给你伺候。”
我说:“这是医院里的事,不是我要的。”
唐小光说:“我知道不是你要的。你非要在大医院里住啊?你去家里的小药所打针不行吗?你能不能给我省点钱啊?你还在想药费都是我的啊!常主任说了药费咱俩分!你不是说别浪费钱吗?你也给自己省点钱!”
我快被他气死了。我在治疗还要给他省钱?但是这里只有我自己,还受伤了,他们有两个人,我也不敢惹恼他们。
我说下面没有这么好的针药。麻子联系了人民医院的一个女的,那里也没有我的这种消炎药。麻子就说消炎药都是一样的。唐小光质问我为什么不去人民医院,我说人民医院很黑。他说:“你管他黑不黑,我给你处理就行。”我说:“要不我去王高医院吧。”
唐小光恶狠狠地说:“你还是想住大医院!你觉得我是在放屁!你是不是觉得你怎么治疗我都管不着?行了,你反正都报警了,你告我吧!”
我说:“咱最好别弄这个!”我知道这非常麻烦。
唐小光说:“那你快去办理出院。”
我说:“现在还不行!”
麻子催着他往外走。“走吧走吧。和这样的傻瓜有什么好说的。”
晚上我睡眠不好了。最近我很担心,怕自己失眠的毛病又犯了。
天亮了。这天是情人节。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真是想家了。早上检查的时候金主任说好了很多,看这情况应该能恢复视力。我想不能把唐小光惹毛了,就问能不能出院。金主任试了一下我的眼压,高一点。说:“你要出院就跟他们说吧。”
我去找医生,他说我眼压高不能出院。于是又打了一上午的吊针。下午我又去找医生,他们同意我出院了。
在出租汽车上我打电话告诉唐小光我出院了。然后就关机了。
我到家了。当看到母亲带着我三岁的女儿出现的时候,我抱着女儿哭起来。
晚上我睡得还不错。醒来发现眼睛清晰了很多。出于保险起见,我去村里的卫生所打了两天针。感觉和中医院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打得我血管疼得很,痛苦不堪。
在卫生所里医生关心地问我和公司里联系得怎么样,我说我关机了,不联系。他说那怎么行。我说:“我跟他们说我的病情他们还不服我,我还得跟他们争论一番。”他说那趁早。这一段时间我早就烦了给我打电话的同事,跟他们说“前房”、“眼压”等名词,他们都是一顿嘲笑。他们只会说没事没事。
一天下午,唐小光突然来到了我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同事。说起了医药费的事,我说一共花了约2500元,包括在卫生所的两天花的90多元。唐小光说:“两天才90多。你要是一开始就在卫生所治疗得省多少钱!”
我生气地说:“什么?”
旁边的同事赶紧打圆场。“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这些了。”
唐小光也重复说了他的话,然后表示他承担2000元。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我要跟家人商量一下。
妻子回来后我问她的意见。她说:“少一点……其实也行。你觉得呢?”我说:“不去惹他们了。他们都是些痞子流氓,说不定还跟黑社会有联系。惹他们干什么。”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事情弄复杂了,自己受不了,失眠的毛病再犯了。
后来我上班了。还和唐小光去派出所消了案子,法医鉴定也不用做了。唐小光给了我2000块钱。
班长张明说派出所来公司里调出了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很清楚。问了他很多,还让他按了手印。那根香肠被工段长吃掉了。派出所没拿到凶器。工段长对我说他故意吃掉的。我生气地说:“光觉得你很聪明。你懂什么呀!”
这次事件公司里有很多议论。同车间的另一个工段长说如果我告唐小光,公司会把他开除了,然后罚我两个月的工资。
还有一次我去给另一个车间帮忙。一个职工说,我十几天回来了,没有事,赖了唐小光2000块钱。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常主任把我调到了另一个岗位,说怕我在那里再出事。我非常感激。过了几个月后,一位同事跟我说:“唐小光是惹事的人,常主任应该把他调走,不应该让你走。这事他做得不光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