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冬
清晨,仇艺掀开毡房的门帘,他便向草原深处走去。开始他是循入的一条羊肠小道。他越走越感觉到自己不像是走在路上,只是斑斑驳驳的草地。仇艺只好跳跃行走着,他甚怕踩踏草原上刚刚着绿了的嫩草。仇艺仍然跳跃式的行走,过一会儿,他便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停了下来。他站立在这广褒的草原上,仇艺觉得自己是这草原上一只跳跃式的野生动物。
他不可能再继续跳跃式的行走了,他眼前都是一片片的绿,他也根本找不到比他脚还小的空隙。此时,仇艺想俯着身体爬行,或许这样才能减轻嫩草的负重。于是,他得出了结论:草原上的马牛羊这些动物为什么都是四条腿行走的缘由。
仇艺环顾一下茫茫草原的四周,既没有发现马牛羊,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一些在低空中飞行的鸟儿。他即刻俯下自己的身体,两掌着地,向不远处的一个凸起的山丘爬去。过了一会儿,有两只马蹄差点踩踏着他的手,仇艺仰脸一看,一只黑马来到他的跟前,马背上还有一身蒙古式着装的姑娘,她左手拉着马缰绳,右手正捂着她的嘴笑着,仇艺立即直起他的身子,此时,骑在骏马上的姑娘正俯视着仇艺狼狈不堪的样子。她还在咯咯的笑个不停。姑娘感觉地面上站立这位男子,像是一只站立着的大猩猩。
“喂,你是在抓捕野兔子吗?”姑娘诧异的问仇艺。
“嗯,是的。”仇艺当即反映过来,这样的回应才能与刚才自己爬行的行为形成自洽。随即他便问起姑娘:“你从哪来的?”
“我是从后山那边的牧场过来的。”姑娘扭头指着后山的方向。然后,又指着前面的说:“我要去往那里。”随后她又对仇艺笑了笑,便策马而去。
仇艺久久的站立在那里,目送着姑娘渐渐远去的背影。过一会他才觉察到草地上他自己的身影,酷似一只站立着的猩猩。
仇艺登上了高凸耸立的山丘,他确定今天就在这里进行油画写生,而且他还构思把刚才骑着骏马的姑娘画进这幅作品中。
“阿爸(阿古拉)——我回来啦!”姑娘飞身下马,对着毡房里的父亲叫喊着。
“宝贝——乌日罕!你回来啦!”阿爸阿古拉一边回应女儿一边掀开毡房的门帘。阿爸阿古拉接过女儿乌日罕的马,系好在栓马桩上,又从草垛上扯下一捆干草,喂养着正喘着粗气的黑骏马。女儿乌日罕拢拢散乱的长发,掀开毡房的门帘,钻进毡房。她进入毡房就发现毡房的一角堆放着画箱和行李箱子,便问她父亲起阿古拉:“阿爸,这是谁的行李啊?”
“是一位从南方来的青年画家的。”阿古拉接着又说:“他是来写生的,计划在我们家寄宿一段时间。”这时,阿古拉也钻进毡房。
“是吗!”乌日罕即刻想到刚才遇到的那位捉野兔子的青年。
“那位画家现在去哪了?”女孩又问阿爸,阿古拉一边忙着做早餐,一边回应乌日罕:“他向后山那个方向去了,他说他要寻找可以入画的风景。”
此时,乌日罕觉得从油画箱内渗出一丝丝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她便靠进那个放着油画箱子的角落,她轻轻的蹲下来身子,深深的嗅着这稀奇古怪的味道,她坚挺着的鼻子几乎紧挨着油画箱子。就在此刻,仇艺正好掀开门帘,走进毡房,他一眼便发现面前这位低头紧挨着他行礼箱子的姑娘,正是刚刚相遇的那位骑马姑娘。他既是惊讶又是惊喜。阿古拉见到仇艺回来,便向女儿介绍:“乌日罕,画家仇艺回来了。”乌日罕还没反映过来,发现仇艺正站立在她身后,她既羞涩又尴尬。她心想:一个小姑娘怎么可以紧盯着陌生人的行礼嗅探?仇艺也在想:这回该跟他早上在草地上爬行的窘态,恰好扯平,谁也不欠谁了。他俩互相交换一下各自的“尴尬”窘态,他们又互相勉强打个招呼。站在他们一旁的阿古拉,此时看出他们似乎都似曾相识,又相互暗自的都有了好感!
“好吧,我们一起吃早餐吧。”阿古拉笑着对他俩说。
餐桌上,阿古拉一直在找话跟仇艺搭讪,他主要还是想打破这两个孩子之间的陌生感。这时,乌日罕心里在想:仇艺他为什么用爬行的方式去观看草原的风景?或许这属于具有个性画家的一种观察风景的方式。此刻,仇艺也在想:乌日罕为什么像猫一样嗅着他的画箱?
他们吃完早餐,阿古拉便让乌日罕用马把仇艺的画具驮到小山丘上。乌日罕假装不情愿的样子,仇艺也假装不用麻烦乌日罕了。这些都被阿古拉看在眼里,阿古拉便对着他的女儿说:“客人是不远千里来到我们大草原,算是我们的缘分!”
然后他又接着说:“遗憾的是你阿妈过世了,我也做不出像你阿妈的菜肴,今天只能由我来做菜了”阿古拉沉默了一会,又说:“我去镇上买几个菜。”
仇艺听了阿古拉这一番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的话来,只是随口说句:“大叔——,不用——这么客气!给你们添麻烦了。”此时仇艺几乎是噙着泪水。
站在一旁的乌日罕着急的催促仇艺赶紧收拾画具,一起去写生,看得出,她早已迫不及待的样子,想看看仇艺是如何用油画的方式来表现内蒙古的风景。
仇艺目送着骑着摩迪远去阿古拉,转身看着乌日罕正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木讷的自己,他对乌日罕说:“你在家休息吧,我一人就可以背过去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乌日罕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
“不——不是,——我——是……”仇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我——是——什么呀?我是一只大猩猩吗!”随即她开始模仿仇艺在草地上爬行起身的姿势。接着,他俩都仰天大笑起来。
他俩各在马的左右两旁走着,仇艺还是担心会踩碎脚底下的草儿,他行走的样子就像舞台上表演的小丑。乌日罕禁不住的笑了:“你行走的方式怎么有点怪异。”
“噢——我害怕踩坏了刚出芽的草!”仇艺一边喘着气一边解释。
“没事的,野火烧不尽!”乌日罕微笑着应对着他。
“噢——对了,春风吹又生。”仇艺接着背诵起下一句的古诗。不一会儿,他俩都登上山丘。
“好了,就在这里。”仇艺边说边开始摆放画具。
仇艺先观察眼前的风景,他欲言又止,随后他很快在画布上勾勒出远方天空和微风吹着的嫩绿草原。乌日罕目不转睛的看着仇艺魔术般变幻着的画布。又过了一会儿,仇艺只用两笔就在画布的一角扭转出乌日罕家的毡房,再过一会,他又用舞蹈式的笔触,只用几笔就画出了一匹奔驰的黑骏马;他又用一笔,在马背上扭动一下,画出那正骑在这匹马背上的乌日罕!此时,守在一旁观看的乌日罕,她激动得再次模仿跳跃起来的大猩猩。
忽然,乌日罕指着画面里的那一朵云:“——这朵云太像一个人。”
仇艺便问:“像谁?”
“像三年前,我的那位寻马未归的妈妈!”
正当仇艺想去安慰一下乌日罕,此时他俩身旁骤然卷起来一阵风,吹翻了画架上的这幅油画,并裹挟着画布正往北坡刮去。他俩立即都追赶着这幅油画。此刻,只剩下这匹黑骏马站立在原地,它扭动着它的粗长颈部,回望着他俩慢慢远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