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单革命》一书把世界上的问题分成三大类：简单问题、复杂问题、极端复杂问题。简单问题有简单的操作步骤，比如做一个cup cake，再没有经验的人都可以按照指引依葫芦画瓢。复杂问题需要专深知识且有复杂的操作步骤，比如造一个火箭，但只要成功一次，第二次就有可移植的经验。极端复杂问题指人际交往，这类问题几乎无法制定步骤，比如教育子女，还比如改善婆媳关系。

我在很小时就听说“婆媳关系”，也亲历父亲母亲因“婆媳关系”导致的冷战热战。结婚后专门翻过几本思维模型的书，沮丧地发现就算是麦肯锡顾问也未必能够改善这个世界难题。典型的婆媳矛盾大致遵循这样的逻辑：事件→（一方）介入→（另一方）指指点点→（一方）固执己见→（另一方）厉声相向→（一方）情绪爆发→（另一方）放弃斗争但内心愤懑→（一方）赢得当下但心生不悦→留下儿子/丈夫收拾残局。

不难看出，婆媳矛盾并非源自谁是坏人，而是双方固执己见，缺乏沟通的意愿，相互缺乏理解。然而“固执己见”只是表象，背后是人们在评价自己与评价他人时采用“双重标准”。在婆媳矛盾中这种“双重标准”有具体表现。比如一方认为她在教育小孩时别人不应发出反对声音，但别人在教育小孩时自己却忍不住指指点点。比如一方认为小孩犯错时应当严令禁止，但自己在管教时却舍不得让小孩受委屈。结果就是提出规则的人自己在打破规则。

人是人，不是机器人，因此一旦局面与自己的意愿冲突，或权威受到挑战，往往倾向于重新建立对自己形象有益的规则。这类似那种在职场和官场常见的自私心态：人人都怨恨别人拥有特权，但渴望自己拥有特权。面对这种困境，儿子/丈夫做“老好人”，对双方进行充分协调能解决大部分矛盾，但就算他再努力也难免落得“你就是护着你妈”或“你就是顺着你老婆”的糟心评价。他内心渴望有一个家庭的独裁者，这个独裁者了解每个角色的特点，具有绝对的仁厚之心，总是了解全面的事实，做出公正的裁决。

什么是好的婆婆和好的媳妇呢？这个就像问什么是好的儿子、好的丈夫，没有固定答案。回答这个定义模糊的问题，也只能用定义模糊的方式。我认为，一个真正快乐的人就是好的人，而无论他/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在老百姓的普通日子里，真正的快乐意味着他/她明白人人有其难处，知道及时行乐又不至于放纵，意味着他/她会反省，会自我表扬也会自我批评。本质上，真正的快乐意味着一个人有明确立场，总是用一重标准衡量他人与自己。

“媳妇熬成婆”是我在婆媳关系思考中最反感的。创造这个短语的人一定深受其害，才会想到“熬成婆”这种黑暗的词汇来感慨人性对立面的互换。这种屁股决定脑袋的思维模型简直罪大恶极。那是否有绝对和谐的婆媳关系呢？我看不存在。因为“绝对”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从某种程度上讲，在一个由三代人组成的家庭中存在不同排列组合的团队，每个团队都真心希望所有成员快乐幸福并愿意为这个目标奋斗终身。无奈的是这些团队管理风格迥异，于是各种矛盾难以避免。不要说婆媳之间，父子之间都有可能存在裂缝。由于眼界限制，我们在家庭中考虑得更多的是狭隘的情感和规范，其实只有在更广阔的范围一个人才可能有更广阔的胸怀。所以家庭中每个人都有必要通过各种途径扩大自己的眼界，避免这种家庭局限性。

那到底怎么改善婆媳关系呢？有一致审美或共同爱好的人容易打成一片。但相差30岁的两代人拥有相似的审美难度比较大，所以更现实的办法，是倡导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多一些理解，通过谦逊、宽容、谅解等中华传统美德达到家庭和谐。极端的，如果婆媳双方都信佛的话就更好办了，想象一下“佛系媳妇”、“佛系婆婆”，她们既不嗔不怒又有共同追求，矛盾自然就消解。

总体来说我对人性抱有希望，我也不认为婆媳有点矛盾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个人在争辩时言语往往有失偏颇，那是为了将心情、脾气释放出来。一个表现出色的儿子/丈夫必须要还原诉求，尽力协调，并注意适时给自己做心理辅导，避免双方的矛盾将在他这里碰撞，积久成病。

在家庭生活的长河里我慢慢领悟到，幸福的能力就是知道如何用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来取悦自己。不论我们在家庭中扮演什么角色，都有必要意识到这一点。毕竟悲与欢都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