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下午走进食堂二楼,我手里端着在一楼打的饭菜,只是为了找一个空位,没有人在对面的位置。
我不知道二楼还有其他的东西吃,为了拿一双筷子,才走到橱窗前,才看见玻璃后面一碗一碗排列着的白面条,各种不一样的浇头,暖黄色的灯光底下显出作为食物最美好的品质来。
二楼会有很多人吃饭吗?这么多碗预备好的白面条最后会到哪里呢?
我还没有拿到筷子。我接着向前寻找,眼前只是出现另一个窗口,铁质托盘里装满面汤,汤里漂浮着的,是许多同样洁白的馄炖。白色的馄炖和青绿的菜叶相间,想来也是为了在一碗食物之内满足那位进食者对肉菜的共同需求。毕竟没有人会来二楼吃了饭还回去一楼打菜。
吃不了的。
不过我还是来早了。晚下课那些班级的人涌进食堂,刀削面大概是个受欢迎的东西,等到我吃光盘子里所有东西,拿着空盘即将离开时,第一个窗口前已经空无一物。我接着向前,打馄炖的窗口站着位食堂阿姨,托盘里还没有被清空,有个男生探头过去,看了一眼,拿走一碗馄炖。
第二天,我径直走上二楼的楼梯。
我也想吃馄炖。但我同时是个忘性特大的人,今天的窗口前,除了刀削面之外,还有许多碗里装着半透明的圆面条,大概是粉面类?我不知道,这些盛好的碗数量比昨天更多,我没有找到馄炖。
我拿了一碗刀削面。把面碗递给窗口的阿姨,她问:你要汤不?
我说要。
一共四盘浇头,阿姨从前三个盘子里各盛出一勺,放在面碗里。第四盘是什么,阿姨为什么没盛第四盘里的?我不知道。酸豆角,肉沫,西红柿鸡蛋卤,我端着阿姨递给我的一大碗,向前寻找一双筷子。
我终于看见馄炖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窗口原来是在前面的,我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呢?
馄炖窗口也有一位阿姨。她站在装馄炖的托盘前,眼睛看着玻璃外面,面前摆着三四碗盛好的馄炖。我不敢看向她,我拿了筷子,端着面碗,在空桌子的尽头坐下来,今天的时间更早。
刀削面很好吃,其实我已经有点饥饱不分了,压根不知道到底吃饱了没有,面条软硬适中,咸淡也刚好,吃完以后我站起身,更多来人已经取走了窗口前大多数碗,不是全部。
胃里开始有微弱的疼痛朝浑身蔓延,或许我是吃饱了,我好累。
走下楼梯的时候,我心里想,明天一定要吃到食堂的馄炖。
第三天诸事不顺。
下课早,搬东西耽误了几分钟,于是回宿舍晚了,洗衣服晚了;洗完衣服准备出门,却临时开始和同学商量一点事情,晚了;iPad又快没电----都怪这个素描课,手机早就收上去了,充电宝虽然差不多满电,可是移动wifi和iPad只有一个能连在充电宝上。
走到食堂二楼是五点快十分。
盖浇面窗口已经空了,我心里一紧,往前走,另一个窗口前还摆着三碗馄炖,每一个碗上都摆着一双筷子。
看见我走过去,打饭的阿姨立刻说,同学,拿一碗就行了。
她转过身,我还没来得及说“好的”或者“谢谢”,后厨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这应该是今天最后的馄炖。我端着碗,一旁的托盘里有香菜叶,看起来“曾经”还有过葱花。往碗里加了香菜和醋,我回到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终于可以品尝好奇两天的馄炖。
肉馅和汤里的生菜相得益彰,肉处理得很好,没有太大肉味,虽然都说杭州是美食荒漠,可是我觉得,至少这个食堂的饭很好吃。
只有一点,这小馄炖的皮是很薄的,木筷子真的有点夹不起来,我随身带着一个勺子,索性拿出勺子,开始捞汤里被我夹得支离破碎的馄炖皮。四个穿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大声谈笑着走到放餐盘的地方,紧接着四声巨大的噪音接连传来,他们连腰都不曾弯过一下,地上的蓝色塑料箱子里堆满人们吃完后的碗盘,我想骂他们,不,我真想拿把刀捅死这四个贱货。
我埋头吃我的馄炖,更多碗盘被人扔进那个箱子。
他们不需,也不愿弯下腰。
还在用勺子捞着汤里的馄炖皮和香菜,我一抬头,二楼的灯忽然灭了一半。
整个二楼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在我后面不久,一个女生拿走另一碗馄炖,此时也看不见她的踪影。我赶忙捞出碗底最后一点东西,这时所有灯都熄灭了。
我只得端起碗,身后传来《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声,我把剩的一口汤倒掉,俯身将空碗和筷子放进回收餐具的箱子里,一个叔叔拿着盆和抹布,边高声歌唱边收拾人们离开后的餐桌。不,其实他声音并没有那么高昂,只不过这里没有人了。
最后的窗口还亮着灯,还是在那暖黄色的灯光底下,还有孤零零的一碗馄炖,上面搁着一双筷子。我快步走下楼梯,一层的食堂里人更多些,窗口先前排着的长队不见踪影,最后几盘菜罗列在玻璃后,几个阿姨戴着围裙和手套,她们说着话,笑着,或是严肃的表情,在灯光底下。
已经没有人排队了。
最后那碗馄炖又会去向何方呢?空腹被胃酸腐蚀的疼痛消失了,我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在食堂外的水槽里冲洗勺子,一滴水溅在脸上,我却想到那句歌词。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
杭州夏日里又一场雨。
白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