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商船,一直向着西方行驶。陆地越来越远,渐渐视野里只能看见黑茫茫的一片海。海风吹打在脸上,有淡淡的咸味。
船舷上,一名年轻女子正倚靠着木栏,眺望着层层浪花。她着一身浅灰色长衫,腰挂短剑,浅黄的剑穗随着浪花的起伏轻轻摇晃。她并未刻意女扮男装,头上十分随意地梳了条辫子,面容沉静,嘴角微扬。
她雕像般站在那里,静止得仿佛与周围的海水融为一体。
不远处,有几缕目光不时地投向这边。
“咱们船上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标致的姑娘?”一个年轻的船员瞪着眼问道。
“哎,你不知道吗?就是前两天咱们在港口的时候,船长遇到一对男女,说也要去裕华岛,给了些钱想搭乘咱们的船,船长就答应下来了。”舵手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别看了,等咱们这次生意成了,什么样的美人娶不到?”
那船员脸色微微一红,低下头不再言语。旁边的另一个船员却凑了过来:“除了那两人,咱们前阵子不是还捎了一个……”
还未等他说完,却见船舱里走出了一名男子。那人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衫,衣带也是随意地一系,浑身散发着慵懒与不羁。黑色的长发垂至腰间,随风而动。他腰上斜挎一把窄背刀,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船舷。
原本站在那里的女子,几乎是在一瞬间感受到身后气场的变化,迅速转过身,微眯着双眼打量起身后的人。
四目相对的一刻,女子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脸部的线条利落俊美,眉眼含笑。然而她的目光却只在男子的面容上停留了一刻,便被他腰间挂的刀吸引。刀鞘漆黑,刀柄与刀身相接处,泛着淡淡的红色。她一眼便看出,那刀是见过血的。
她暗中调动内息,紧盯着男子的每一个动作。她只知道这个人也是搭乘的乘客,这些天来,却从没有见他出过屋门。
男子显然感受到了她的敌意,却只是微微一笑,站在了离她一丈处,斜倚着栏杆慢悠悠地看向大海。
少顷,他转过头,浅笑着迎向女子的目光,笑道:“黑风寨的三当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你……认识我?”女子一愣,思索了片刻,却想不起他是谁。
“我见过你,在黑山峰会上。”男子的嘴斜斜挂起一抹笑。
听了这话,女子顿觉尴尬。黑山峰会,不就是当初自己带一帮人去砸场子那回吗,难不成当时他也在场?
男子似乎很欣赏她的表情,眯起了眼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女土匪比男的更可怕。”
女子:“……”
“我叫夜洵。”
“许沧陌。”作为回敬,女子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哈哈,沧陌,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一边说着,他一边轻笑着转过身,轻飘飘几步便走回了船舱。
……
“沧陌!”一个清越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来人名为萧炎津,是黑风寨的少寨主,也是沧陌在黑风寨唯一的朋友。只是他自幼在寨中长大,涉足江湖并不多。这次沧陌带他出海,主要就是为了让他历练一番。
他径直走向沧陌,单手提一把雁翅大环刀,刀上的铁环铮铮作响。
“按照现在的速度,应该还有一天的时间。”看到来人,沧陌绽开温和的笑容。
“哎,终于要到了,这些天日日在船上这么晃,我都快不会走路了。”男子摸了摸头,粲然一笑。
“听说咱这次去的地方,民风很开放呢,说不定你还能顺便拐一个少夫人……”沧陌一把撑住围栏,坐了上去,长发随风飘扬,淡笑着看向炎津。
“沧陌!”炎津脸色微红,忿忿道:“我还没这么急切好嘛。”
“哈哈哈哈哈……”
忽然,沧陌敏感地察觉,船身似乎倾斜了一下。难道是转舵了?抬眼寻找舵主,却没有找到,舵的旁边只坐着船长,正拿着一张航海地图细细查看,周围的船员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一切都很正常,但沧陌总有一种预感,这艘船,似乎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路线……
又过了半日,已是黄昏之际。沧陌吃过晚饭,打算到甲板上吹吹海风。刚一打开舱门,就看到夜洵正倚着栏杆凝神远望。不同于以往的松散慵懒,此刻的他,在夕阳余晖下,平添了几分深沉。
沧陌走过去,刚想打个招呼,便见他蓦地转过头,眼神犀利:“这不是去裕华岛的方向!”
“什么?”沧陌惊道。说完才发现,夜洵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顺着夜洵的目光,她看到船的后侧,正站着这艘商船的船长。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竟然能发现,”船长冷笑道:“这的确不是去裕华岛的路线,要发大财,谁会去那种地方?”
夜洵的眼神一冷:“你真正的目的地,是不是云川大陆?”
话音刚落,海面上突然间狂风四起,黑云翻墨,天转瞬间就暗了下来。海风卷着巨浪,狠狠拍击在船身上,整艘船剧烈地摇晃起来。
“你知道的还挺多。”船长眼中闪过凶狠的目光:“来啊,把他绑起来!”
还未等船员们过去,船身便剧烈地一震,站在低处的船员,瞬间被巨浪卷进了翻滚的浪花中,再不见了踪影。
沧陌感觉头有些沉,突然惊觉,方才的晚饭里,被人下了蒙汗药。她一边催动内力抑制药效,一边跑回船舱,将炎津也拽了出来。
船,开始在海中打转,船身一寸寸下沉着,仅剩的几个船员死死抓住桅杆,颤栗着发出尖叫。
沧陌看到,在一片慌乱之中,船长跑到了船的后侧,努力想解下一只小木船……
“他要跑了!”沧陌一边拽着炎津,一边向着不远处的夜洵喊道。
夜洵果然是高手,但见他飞快地一个纵身,便跃上了那艘小木船,电光火石之间,便将船上急于逃命的船长扔进了海里,转瞬间便被巨浪卷进了深渊。
沧陌和炎津很快也赶到了木船旁,却迟迟没敢上去。大船都快沉了,这么个小木舟,怎么可能撑得住风浪?
“快上来!”夜洵急切地看向她:“相信我。”
沧陌和炎津对视一眼,终于一咬牙,踏上了木舟。夜洵一把将连接两船的粗绳砍断,小船渐渐漂远……
上船之后,沧陌才发现,这艘船出奇地稳,低头一看才知道,船身和海面之间离开了一段距离,整艘木船竟是悬空在海面之上的!
不管怎么说,暂时不会有危险了。沧陌松了口气,原本努力克制药效的力一撤,她头一沉,直接晕倒过去。
朦胧间,自己似乎跌入了某个黑色的怀抱中……
昏睡了不知多久,沧陌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木质的小船停靠在沙滩,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夜洵已经不见了。炎津就躺在她的身边,仍然处在昏迷中。沧陌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但是,细看之下,发现他的印堂之处,笼着一抹淡淡的青灰色。
难道,是中毒了?
沧陌虽久经江湖,却对医术一窍不通,当下也不犹豫,直接背起了炎津,打算找个有人的地方,为他寻个大夫。
沧陌踏出木船,看到沙滩上有一排清晰的脚印。脚印是从木舟的位置开始的,显然,这是被夜洵留下的。沧陌有一瞬间几乎是想追着脚印而行,却转念间自嘲地笑了笑,人家既然已经不告而别,意思便已经很明确了,自己还巴巴跟过去干嘛?
心念至此,沧陌便赌气般,选了一条与脚印不同方向的路,背着炎津离开了海滨。
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之后,才在一片树林中找到了一个小屋。沧陌走到近前,轻声敲了敲门。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一个梳着长长辫子的少女探出了头。
“姑娘,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大夫吗?”沧陌急切地问道:“我朋友好像中毒了,求你帮帮忙。”
“这附近平时都没有人住,要找大夫恐怕来不及,”女孩满面忧色:“我略通医理,不如你们先进来,让我看看。”
“好,多谢。”沧陌也不客气,背着炎津走进了女孩的家。
进入后,沧陌发现这女孩是个猎户。屋子不大,门上挂着弓箭和砍刀。地面上摆了一排刀,两只正待被剥皮的狐狸尸体躺在其间……
女孩带他们来到卧室,使炎津平躺在床上。她在炎津四肢上一通按压,片刻后,眼神笃定地掀开了他的裤腿。沧陌看到,在他小腿的位置,有一个不大的齿印,血已经结痂,颜色泛黑。
“这是纶齿鱼的咬痕,这种鱼天生牙带剧毒,”女孩眉头紧锁:“必须尽快解毒,否则,一旦毒素扩散,他就危险了。”
“该怎么给他解毒?”沧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需要几种特殊的草药,外敷内用。我把它们的样子画下来,你去山谷里应该能找到一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