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搬来了一户新邻居,没有老人,没有小孩,一对中年夫妇,住在一楼靠近大门的一间房子里。
新邻居嘛,才来和院里的人都不熟,最先和她说话的恰好是我的母亲大人。院里都是门对门,房间又不隔音,我在房间里便听到母亲在楼下一边洗衣服一边和人聊天,很洪亮的女声,带着几许笑意,一口地方方言让人听不懂。
晚上吃饭时母亲才说起,也是很可怜的人,女的生了重病,一是不能生小孩,二是行动不便不能长久行走,家里所有开销全靠男的在工地干活,因为不能生小孩,婆家早当女的眼中钉。城市的夏天很热,这天吃完饭我到院子外面去乘凉,新邻居也坐在一边一手拿着扇子噗噗的扇。
出于好奇,我关了手机,侧着身子,移眸打量,微黄的头发中分两边紧紧贴在头皮上,肤色是一种病态的白,淡淡的眉毛,细而小的眼睛,一件上红下白的破旧立领T恤紧绷在身上,下面黑色宽松的裤子上布满灰尘,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丑的女人。
真神奇,这样一个相貌平平,不能生育又有重病的女人,竟然有男人不嫌弃。
她笑着和我打招呼,出于礼貌先夸了我一句,说我身材好。
我谦虚地回,只是太瘦了,言下之意,瘦并不等于身材好。
她又笑着问我,“听你妈妈说你是老师,教什么的?”
“小学语文。”“那挺好,每天和孩子玩。”
我笑笑,划开手机,不想再搭话。
又听她道:“我表弟的妹妹也是老师,幼儿园的。”
我嗯了一声。
“你们老家是哪里的?”
“沈阳的。”
我放了手机又看她,“你呢?”
她突然显得很高兴,细而小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两腿勾晃着,“陕西,我老公是陕西的,我是河南的”,
又摸索着自己手腕,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个银镯子,很旧,仿佛有很长的年头了。“
我那个地十年了,没得回去了。”
“你说什么?”
她转过来,用细而小的眼睛看我,这次声音大了很多。“没什么,你吃饭了吗?”
我点头,“你呢?”
“没有,等我老公。”
“你老公多久回来?”
“九、十点。”
我划开手机看时间才七点。
她不再主动和我说话,我却充满了好奇心。
“你老公一个人上班啊?”
她又笑,“是,我这身体也不能。”
“那你做饭洗衣怎么办?”
“家务话还是可以做的,只是不能走太远。”
“不能出远门。”
“对对。”
“那你老公很辛苦。”
她的细而小的眼睛又看不见了,“生病了嘛,他到哪都带着我。”
“你老公对你真不错!”我由衷感叹。
“没办法,这么多年了。”
太阳完全落下,湛蓝的天空下,无边的尽头泛着昏黄的余韵。
天完全黑了,我上楼进屋准备睡觉,她还坐在门口,手里拿着扇子噗噗地扇。
睡了一会儿,我起床上厕所,从一楼黯淡的光影下,门口团扇的小影跟着吊灯在朦胧的光影下左左右右摇曳。
夜真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