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胖胖的今天不过来吗?”琴行老师的弟弟边画画边问道。
“哪个胖胖的呀?”我一边疑惑一边在脑海里搜索有哪个胖胖的是经常来琴行的,好像没有胖子啊?突然一下笑了:兽兽君,原来是你。只有她经常来琴行,所以没来几次琴行的老师弟弟才会认识她。
我刚反应过来,兽兽君已经推门进来了,我很狗腿地把刚刚弟弟的话复述给她听,这姑娘轻蔑一笑,“我是胖胖的,你是壮壮的,还黑黑的呢!”然后马不停蹄地指挥弟弟给她干活。
兽兽君其实并不是很胖,她留着齐刘海,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不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看着特别贤惠,熟了之后,这姑娘一开口,小刀子一把一把往外丢,那叫一个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福建人,厦门求学,这是位绝对见识过花花世界的姑娘,因为她最经常念叨的一句就是,“毕业的时候,我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糊涂了,放着大厦门不待,来到广东这么个小镇上来糟蹋自己。”
兽兽君的单位是一家全国闻名的大企业,但凡有建筑的地方,必有他们公司的影子,也许当初她就是被这么忽悠进来的,来到这里之后,已无退路,于是她在里面兢兢业业地充当着一颗小螺丝钉。她的同事们几乎都是已经结婚生子的大爷大妈,每人都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就算是兽兽君刚刚入职,第一次来广东,这些可爱的同事们也是用粤语麻利地交代工作。就这样,不到三个月,兽兽君就可以麻利地听懂带有各地特色的各类粤语了,麻利地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了。环境使人成长。
兽兽君学的是土木,几乎每周都要去工地上面转悠转悠,大夏天的时候我们花钱去海边旅游,她已经可以免费住上超级无敌海景房了;大冬天的时候,海风呼啸,兽兽君几层几层防护好,顽强地与海风作着斗争,脸还是被吹得红红的,像冬天的胡萝卜。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要是与领导去工地,工作不是问题,而是领导一来,兽兽君得坐车里最差的位置,领导们各个都是重量级别的,于是她只能尽量在车里缩成一团。更可怕的是,领导口气严重,还要不停地各种叨叨,她只能陪聊。于是,苦不堪言的她,给领导赠了一个美名,“移动粪坑”。我必须要批判一下,这种私底下给领导起小名的行为是非常不对的。
兽兽君给人起外号的能力乃是遗传,据说她老爸更是一绝,他们家组建了一个微信群,里面就是小兽同学的父母以及她的两个妹妹,每天里面各种调侃各种开心。一直被碾压的是她的两个妹妹,其实我怀疑这真是小兽的个人说辞,应该是小兽三姐妹被她们老爸一路碾压。小兽经常在里面发一分钱几分钱的红包,每次都是她的妹妹去抢,小兽说,她这是用一分钱在羞辱自己的妹妹。然后小兽爸妈会发大红包来安慰下妹妹们受伤的心灵,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小兽最快出手,抢红包,从来都是毫不迟疑。
小兽真的是一个好节俭的人,在买琴的时候要跟老师讨价还价,在交学费的时候要考虑一番,在买东西的时候还要算计算计,一般这种差别在几块到几十块不等而已。往往她把这种乐趣说与她男朋友听的时候,她男朋友总是大手一挥,不如我给你打钱好啦,不缺那几块钱。兽兽君回头来跟我说的时候,才算是找到了知音。我后来才知道,这姑娘其实是个富二代,虽然她自己还是不这么认为。只能说节俭是美德。
兽兽君是一个可以被金钱收买的女人。她男朋友家里说,如果领证结婚独立户口的话,家里可以多领一个车位,为了这个车位,兽兽君把本在年底领证的计划,麻溜地提前了。有一天,我发现她连续两天没有来琴行练琴,再出现的时候,她笑眯眯地跟我说,“为了个车位已经把自己卖了,以后请叫她已婚妇女。”双十一的时候,她老公很应景给她在支付宝上转了钱,她说已经很多天没有跟老公甜言蜜语了,这次看他给力,决定对他好点儿。没几分钟,闹了点矛盾,这姑娘又麻溜地把钱给转走了,说要做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女人。“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用过他的钱呀,我还自己送了个苹果手机给他。”她无辜地说。
胖胖的兽兽君有一次决定跟我去健身房,我在里面上课,她在外面自己玩。上课的时候,我看她一直呆在教室外面,没有去捣鼓健身器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去的时候,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因为她是新面孔,就算我一开始介绍了她,健身房的人一直在游说她办卡,她每到一个设备,推销人员就一直在旁边很殷勤,她不好拒绝,委婉表达也没什么用,对陌生人又说不出多难听的话,最后为了避免别人骚扰她, 就只好坐在教室外面等我。何止是对陌生人好,姑娘对领导也挺好的,她简直就是领导的私人助理,不仅帮忙接收快递,还帮忙淘宝。她还一力承担了休产假的同事的工作,甚至于原本不是她工作范围的事情也全部都找上她。我很诧异于这么犀利的她在工作中,怎么是一个面团?“这家企业是一个不会尊重员工,没有企业文化的一家公司,很多规章制度都是领导随口一句话就改了,是讲究关系和资历的,在这里我是最新的,而且我马上就要走了。”她悠悠地说。
马上要离开的兽兽君还跟着我参加了一次读书会,她本来没兴趣的,后来我说你都要走了,她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有一个交换礼物的环节,因为参加读书会,我们所有人带的都几乎是书,兽兽君带了2个在商场里面抓的娃娃,还是她不打算要了的,在交换礼物的时候,还一脸感性地说,"我很好运气才抓到他们的,现在送给你,也祝你好运。"那位牛高马大的男学生一脸荣幸与感动地走了之后,我嘲笑她,她摇头晃脑辩解道,“物尽其用,幸运的礼物,大家都喜欢。”这幸运娃娃真的让这位男学生记住了她,晚上问她,“你今天看书了吗?你知道黑格尔,知道叔本华吗?你知道他们分别有什么样的思想吗?哲学使人明智呀!”土木的她几乎都没有听过这些名字,论哲学更是一窍不通,她淡定地回复,”最近在重读鲁迅啊,《朝花夕拾》啥的,还有在看《工程结构学》等”巴拉巴拉,基本建筑学的大砖头丢出去,然后来问我黑格尔跟叔本华都写了啥。于是这位哲学家越发觉得兽兽君真是高深莫测,每晚都要跟她讨论下哲学的奥妙,文学的优雅,最后兽兽君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好抛出自己的已婚身份,落荒而逃。
有一天晚上去练琴的时候,兽兽君没坐多久就走了。我回来之后,她给我发微信,“跟你说一个事情,可是你不许笑。”我承诺我不笑,等着她跟我分享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看到微信上说,“我今晚提前回去,其实是因为我XX犯了,坐不住。”妹妹呀,你真是不把我当外人,把这么尴尬的事情告诉我,做人应该含蓄点。慢慢我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要跟我说了,因为她要跟人吐槽接下来的几天她被迫喝粥是多么地无奈,多么地心酸,好心疼自己呀。
那天我们参加完一个略显寒碜的演出之后,我提议大家一起吃火锅给兽兽君践行。洗菜的时候,兽兽君在洗菜之前起码洗了三四遍手,然后一个劲地跟我解释,她略有洁癖,我看着自己只洗过一次的手,果断决定,“我来洗菜,你来装好了。”我很担心如果换成兽兽君洗菜,晚上不知道是否还能吃到火锅。最后琴行几个人都吃得很饱,我略喝了点酒,回来就睡下了。
兽兽君也要走了,回去结婚,以后再也不回来广东了。“此次一别,也许今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兽兽君微信中跟我说,“不过好在现在还有微信啥的,指不定我啥时候就溜达过来看你们呢。这要是古代,非得写两首诗来抒发一下情感不可,要不你也写诗送我。屈原那种范,要什么兮什么兮的,读起来跟歌一样的。或者我将就将就,换首七言绝句。啊,还是不行啊,那题材不限,角度自选,字数800以上好了。” “你怎么样评价你自己呀?”“我很贤惠,这点一定要写上,宽容博爱,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我属于那种特别有内在的,心灵美,对!” 应她的要求,我写了以上的文字。
琴行的老师总夸你的基本功比我厉害多了,练琴比我勤快,比我踏实,大家都笑称你是掌门大师姐。你已经可以弹《高山流水》的古筝曲了。不如给多我几日,给你写一首诗,就写那种什么兮什么兮的,到时你再以高山流水赠我。贤惠兽兽君,可好?。
2016.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