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腊月二十七早上3点从家里出发去的老许家,老许是债主孙总的财务经理,也就是传说中“管着发钱”的人。同样,老许也是个双面间谍,一方面听着孙总的话,不给钱,另一方面,收着讨债人的好处,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孙总答应给钱。
那笔债是3年前就应该付的,我爸弄了20年车队,总是能碰上很多不给钱的“大老板”,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自己有多诚恳地想还钱,然而-----没钱!
这笔债很大,里面的钱里,不仅有我家的几十万,还有爸爸手底下开车跟着我爸干活的十几号人们的十几万,都欠着不给,那十几号人们就聚集到了我家,说着说着就要动手的样子,吓得我赶紧躲到卧室里。我想我家幸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然早就被抱走了。
是的,我们家最值钱的是我,我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今年20岁,跟我爸弄车队的时间一样长,在家里,我是三代单纯的女孩子,集一家人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妈不让我做家务,不让我做饭,希望我能成一个大人物,而不是围着锅台转。
今年,我家实在没法子,便打算去孙总的公司待着,一直待到他给钱为止。可是,我们并不知道孙总的公司在哪,便凌晨三点出发去了老许家。
爸爸并没有提前给老许打招呼,直接开车到了他家门口,送上一堆年货,说尽一切好话,他还是不敢答应带着我们去孙总的公司。老许偷偷给孙总打了电话,孙总气急败坏地说:“你随便吧,带着他们来是见不到我的!”
不信那个邪,便跟着老许去了孙总的公司,所谓的大公司只是一间租来的小房子,上面挂着一把铁锁,根本进不去。爸爸给他打了几十次电话,没有人接,又换了个手机打,电话接通了,一听是我爸的声音,立马挂断,气的我爸直嚷嚷要从楼上跳下去!
但好像对讨债没有什么用,一想到我家还有讨债的人坐着,我爸就犯愁,便把我妈留在那,自己先回来应付着家里的烂摊子。一天一天过着,本来二十七要打扫卫生,二十八炸藕合和肉丸子,二十九和面准备包饺子,我硬生生地一个人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所有,懒癌晚期的我一天拖六次地,做的饭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妈妈隔着屏幕夸我“大宝宝真厉害”,可不知怎么地,我觉得她打字的那一刻,眼睛中一定是有着某些液体的!
钱还是没有什么着落,每天就要大年三十了,本该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可我妈还没回来,她在微信上问我:“你说咱饺子怎么包啊?”
“我包啊,就是丑了点!”
“丑点没关系!”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丑点也没关系”,以前她总嫌我包的丑,不让我动手,其实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沾上家务活,不想让我跟她一样成为一个家庭主妇。
爸爸还在卧室里打着电话:“孙总,要是你这样不讲道理的话,咱就只能来硬的了!”爸爸一直是个很善良的人,甚至善良地有点怂气,他总是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让别人难做,只是,这次,真的不能再退步了!“孙总,你说但凡有点办法,我怎么舍得把自己老婆留在那啊,大过年的你是要逼死我吗?”我在客厅里听得一清二楚,但假装淡定地扫着地,我知道自己插不上话,也在心里暗暗害怕着爸爸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爸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响,都是来问爸爸要钱的,过年了,对于这些人来说,过年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喜庆的节日,而是一个要钱的节点,而恰恰,这些年来,这个节点正在变得没有用!
好像与我们家而言,每一年过年前夕都是一样的场景:爸爸跟别人要债,别人跟爸爸要债。以前的时候,过年总会把一年的债务清理,而现在,过年也没有了那个功能,他们还是欠着钱不还,有的是不想还,有的是没钱还。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欠钱不还,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们社会诚信的缺失一定跟这些人有关!
“你去找老田要,我把你的钱都给了他!”孙总撂下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爸爸又拨通老田的电话:“孙总说我的钱都在你那里!”
“我x,胡说八道,那是欠了我5年的工资!”老田的态度并不友好,没有什么心思跟我爸周旋,毕竟他的钱好不容易到手,没有拱手相让这一说!
我爸又给孙总拨过去,孙总接起,“孙总,老田说那是他的工资!”
“我不管,我就那么些钱,要不然你就等到年后,等有钱了给你!”
“孙总啊,在我家等钱的坐满屋子了,你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那个我管不着!反正我就是没钱,过完年再说吧!”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看见我爸握了握拳头,牙齿恨恨地咬着!
老许的电话打过来,“你的钱,今年拿不到了!”
我爸听得很清楚,但还是顿了顿:“你说啥?”
“我说啊,今年老孙不见人,根本就没钱啊!你快让你老婆回去吧!在这也没用了!”老许还是很淡定地说着,毕竟又不欠他的钱!
我爸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抽了根烟,赔了笑脸来面对慢慢一客厅的哥们,每个人按比例分点钱,然后打发走了。
我知道明年肯定还是一样的景象,一样的要钱、不给钱,慢慢讨债路,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没有年味的年,充满了冷漠,不过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