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CJR）：“贝佐斯的钱改变了一切”

作者 杰罗姆

传统媒体的网络化生存一直是引人注目的话题。基于互联网及人工智能的研究手段不断在进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研究的深入与升华。恰恰相反，科学、理性、客观的研究结果与人们渐行渐远，因为屁股决定脑袋，人们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论证他们自我信仰的，滤镜无处不在。在这里，我们去除了所有观点，包括杰罗姆本人的，只有最新（较新）的基本事实、数据和业界学界的主流评估。用这种方法，我们试图提供一组粗线条的素描，用最原始的方式观照传统媒体在经受互联网以及人工智能轮番冲击之后的生存状态。以下是第二篇，关于华盛顿邮报的概述。

主要历史阶段划分

1990年代互联网冲击期：1996年，《华盛顿邮报》推出了首个网站WashingtonPost.com，最初免费开放阅读 。当时公司领导坦言尚未找到盈利模式 。这一时期报业纷纷试水网络，希望借新媒体增长读者、广告收入，但尚无成熟商业模式。

2000年代转型探索期：网络广告和印刷广告开始下滑，邮报加大新闻内容在线发布力度，但收益模式仍不清晰。2008年金融危机后，报纸行业广告收入大幅下滑，邮报亦被迫裁员和削减版面规模（印刷版发行量持续缩减）。

2010年代数字深化期：2013年贝佐斯（Jeff Bezos）以2.5亿美元收购邮报 ，开启数字化加速转型。此后邮报建立内建技术团队，大力发展数字产品（新闻网站、应用、电子邮件简报、播客等），并聘请前Politico创始人弗雷德·瑞安（Fred Ryan）任社长，提出“盈利并持续增长”的目标 。在“特朗普效应”推动下，邮报数字订阅大幅增长：2016年底比上年增长约75%，同年在线访问量增长50% 。2017年邮报纯数字付费订阅突破100万 ；至2019年，其数字订阅约为250万 。

贝索斯时代（2013年至今）：贝佐斯时代邮报被视为报业数字化转型的成功案例。邮报加大技术投入，构建了类似科技公司的运营模式，创办Arc Publishing平台对外销售其CMS技术 ；重金扩编新闻团队，从2013年的12个工作地点增至2021年1,000名记者、26个分部 ；推出多终端产品（如Kindle“Rainbow”应用等） ；同时仍面临印刷版持续萎缩、盈利压力和舆论监督带来的挑战。2020年起邮报作出了不再发布总统候选人推荐等争议决定，引发读者流失（2024年后约25万用户取消订阅，约占数字订阅10% ）。

重要事件时间线

1996年6月：推出WashingtonPost.com网站，免费提供新闻和信息 。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冲击广告市场，邮报进行裁员和重组（印刷版发行量大幅下滑）。

2013年8月：贝佐斯以2.5亿美元收购《华盛顿邮报》及附属媒体 。

2015–2016年：贝佐斯投入巨资扩建邮报，新总部启用并迅速扩编新闻与工程团队（入职工程师80余人），内部通知称公司“已扭亏为盈并在增长” 。

2016年底：受美国大选影响，邮报宣布数字订阅在过去一年增长75%，在线访问量增长50% 。年末邮报新增60名新闻人员。

2017年9月：邮报纯数字付费订阅量突破100万 。

2018年：Arc Publishing平台已支持约90家网站、月均独立访客5亿，客户付费模式每家每月1–15万美元，邮报内部认为Arc将成长为10亿美元级别的业务 。

2020年11月：为响应社会变革，邮报社长威廉·刘易斯宣布2024年总统大选不再发表社论式候选人推荐，引发公众关注。月底有报道指约有20万读者取消订阅 。

2021年6月：前美联社高级编辑Sally Buzbee就任邮报执行主编，成为创刊144年以来首位女性主编 。

2023–2024年：邮报集团重组，继续优化商业模式；媒体报道称2023年净亏损约7700万美元，流量自2020年起下降约50% 。2024年新CEO继续推动转型，并因不再推荐总统候选人引发再度订阅变动。

订阅与收入变化

年份印刷版订阅（千份，工作日平均）数字版订阅（千）备注与来源

1993832—印刷版发行峰值

2015432≈350印刷版发行 ~43万 ；2015年数字收入约6000万美元

2017~3501000纯数字付费订阅 ~100万

2019~250~2600数字订阅约250万

20231302500印刷版13万、数字订阅约250万

邮报的印刷订阅量持续下滑：1993年每天约83.2万份，为历史高点 ；到2015年已降至约43.2万份 ，2023年则仅约13万份 。同期数字订阅则大幅增长：2017年突破100万 ，2019年增长到约250万 （2023年数字订阅约250万 ）。由于报社不公开财报，我们只能通过报道获取信息：2012年邮报总营收约5.8亿美元（主要靠印刷版和广告） ；到2016年估计下降至约3.5亿美元，其中数字业务收入约6000万美元 。总体看，印刷收入下降幅度大，数字订阅成为增长主力，但短期内难以完全覆盖传统业务的下降。

新业务与多元化拓展

贝索斯时代邮报不仅优化新闻产品，也大力拓展新业务和服务模式。其重要举措包括：

Arc Publishing平台：将邮报内部开发的内容管理系统对外售卖。到2018年，该平台已服务约90个媒体网站、月均访问量5亿 。邮报设想Arc业务可成规模，未来年收入可达10亿美元级 。2024年邮报进一步向外拓展Arc XP业务：既服务新闻业客户（路透社、《巴黎人报》等），也与体育、能源等企业合作 。但媒体报道称，Arc发展也遇到挑战，邮报一度考虑出售Arc部门，并在2024年裁减约25%相关员工 。

跨平台内容与合作：邮报加强与其他媒体的合作：为100多家地方报纸提供邮报内容订阅通道 ；推出面向Kindle的阅读应用（“Rainbow”），为亚马逊Kindle用户推送定制版新闻 ；开辟众多新主题专栏和电子简报（如Daily 202政治简报） ，以吸引不同兴趣群体。

数据和技术驱动：邮报强调技术导向的文化，新闻编辑室装有实时数据分析屏幕 ，鼓励“发明”和“试验”新模式 。工程师与销售、新闻一线密切协作，优化移动端和可视化体验 。为了保护用户隐私，邮报部分内容开始加密 ，同时邮报积极引入人工智能和分析技术来改进内容推荐和广告效率。

关键人物及其作用

弗雷德·瑞安（Fred Ryan）：2015年起担任邮报社长，2020年兼任CEO，贝佐斯贴身任命。他曾任《政治报》（Politico）创始CEO，被视为培养读者和广告的新锐人物。 瑞安推动邮报数字化转型，在他任内邮报实现盈利并扩充团队。在2016年的内部备忘录中，瑞安宣布邮报“已成为一个盈利且持续增长的公司”，过去一年数字订阅增长75%，在线流量增长50% 。其领导下邮报在营销策略（会员招募、数据运用）上更加积极。2023年瑞安辞去出版人职务，由华尔街日报前高管威廉·刘易斯接任 。

萨利·巴兹比（Sally Buzbee）：2021年6月起担任邮报执行主编，成为144年历史上首位女性主编 。她此前任美联社高级编辑，有丰富全球新闻管理经验。在其领导下，邮报继续强化多平台报道和团队多元化。据报道，她强调要“与受众同行，让我们的新闻尽可能直观、清晰和透明” 。在其任期内，邮报保持了高质量调查报道传统，并探索新的讲述形式。

其他关键人物：2013年贝佐斯收购后，长期主编马丁·巴伦（Martin Baron）主导了新闻质量提升，期间邮报赢得了若干普利策奖 。技术高管如首席技术官希莱什·普拉卡什（Shailesh Prakash）则负责搭建数字化基础设施，推动订阅系统和数据分析平台建设。贝佐斯本人虽不直接干预编辑，但其长期资金支持和对创新的重视，为邮报转型提供了充足资源 。

转型成效与业界评价

邮报的数字化尝试总体上被视为成功案例，但学界和业界观点并不完全一致。主流媒体和研究机构普遍认可邮报在贝佐斯领导下取得的成绩：网络流量倍增、数字订阅突飞猛进 ；新闻编辑室规模扩大，编辑质量和获奖记录显著提升 ；技术团队和数据驱动的运营模式得到业界称赞（被称为“报业中最具创新力的公司” ）。例如哥大新闻评论（CJR）指出，“贝佐斯的资金改变了一切”，使邮报重获主导地位 ；另一方面，该报道也警示所有权的潜在利益冲突问题 。

同时，也有声音指出挑战和风险：尽管数字订阅增长迅猛，但印刷收入下降依旧很大，盈利周期漫长 。诸如夏茨中心（Shorenstein）的分析认为，邮报在转型期间仍需控制成本，高效利用技术 。哥伦比亚大学尼曼实验室等评论则提出，邮报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贝佐斯的巨额投资和风险承受能力，一般报业难以复制 。此外，2024年选举期的编辑部决定再度引发争议，暴露了邮报如何在市场需求、公众信任与所有权立场之间平衡的新课题。总体而言，《华盛顿邮报》的转型被看作是新闻业为数不多的相对成功案例，但其长期可持续性和独立性仍是学界和业界持续关注的焦点 。

参考资料：《华盛顿邮报》官方报道及公告 ；皮尤研究中心报告 ；哥伦比亚新闻评论、尼曼实验室等分析报道 ；路透社、美联社、彭博社及CNN等媒体报道 ；《华盛顿邮报》历史资料 等。 (数据见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