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已多年未得相见,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夏天,我即将入小学的日子一天天挨近了。是座新学校,就在我们村西头。看着崭新的教学楼与课桌不免心生憧憬。报名那天人很多,也不排队,谁挤到最前面就可以先报名,需要交五十元的报名费。我不是那种安安静静的女孩,特别捣乱。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占个第一。然而,我父亲却站到最后面,每个比我迟来的家长,他都会给人家让位,我当时很生气。总想着我们比人家来得早,为什么父亲要让人家超过我们?慢慢我被挤出了人群,和父亲站在一起,直到全部六十个学生,五十九个都报完名,我还和父亲站在那儿。校长威严地坐在那儿,神情严肃的看着我们,我一脸窘迫,觉得丢脸。父亲递给校长一根“芒山”烟,低声下气地说:“先给她添上名吧,过两天就把钱给补上。”
“不行。”校长果断地说。
“先写上不中吗,就两天,两天后一定把钱交上。”
“不行!”
我还在为没有报上名怏怏不快。父亲拉着我的手,走出校门。我生气的甩开他的手,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微驼的背脊,沉重的肩膀,不由得鼻子一酸。我紧赶两步,抓住父亲的手。父亲对我露出和蔼的笑容。
回到家,我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玩耍,无意间听到父母的对话。
“没有报上名?”母亲问。
“没有,跟他商量了,校长不同意。”父亲说。
“那你去借点吧,总不能不让她入学吧。”
“好,我一会儿出去借借看能不能借得到。”
开学那天,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背着母亲缝制的新书包,欢天喜地踏上去学校的路。但是,父亲的身影就如同一袭阴影笼罩在我心底深处。
上五年级那年,我得了鼻窦炎,头晕的难受,不能上课。父亲每天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离家一二十里地的县城里看病。是一个小诊所,刚到那就开始针灸,然后输液,最后再打针。折腾一上午,中午就在小诊所对面的华合商城门口,要一碗凉皮。我吃,父亲看着。然后,父亲骑着车,我们回家。连续一个月从不间断。现在想来觉得那时候,父亲好像就没有休息过。过重的担子压得他比同龄人要老很多,但是无论父母多困难,从来没有委屈过我和哥弟一丝一毫。我们出去玩,父亲总怕我们钱带的不够多。过春节,父母从没有舍得给自己买身衣服,而我们三个人过春节总有一套新衣服,哥哥弟弟的炮仗,我头上戴的花,一样都不少。
我们家翻盖新房子的时候,所有的材料全是父母俩人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人家用的都是水泥洋灰,为了省钱,父亲每天下班后和母亲去地里挖沙子,去砖厂捡人家扔掉的半截砖。就是这样仍旧杯水车薪,房子盖到一半的时候,家里就没有一分钱了。父亲时常发出为难的叹息声。有天我从外面玩耍回来,看到邻居在我家,看到我劈头就骂:“都是因为养活你们这些兔孙,要不我们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我一头雾水走进屋子,看我妈泪眼涟涟,就知道她为了盖房子的事而发愁。当时为了盖房子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完了,还是不够。我不说,但是我知道。母亲坐在煤火台子上哭,父亲默不作声起身走出屋子。
我看到父亲的背影,我自问这还是我的父亲吗?好像一下苍老许多。不知是看到了母亲的眼泪,还是看到父亲故作坚强背后的辛酸,我的眼泪一下涌出。
好在房子盖起来了!还没有粉刷我们就搬进去了,以前我不懂为什么,后来,我终于明白父母的辛酸与骄傲。他们不想寄人篱下,不想被别人歧视。自己的房子再不好,属于自己!别人的再好,与我无关。也或许就是因为这些,让我懂得什么是自尊自强,什么是靠天靠地靠祖宗,都不如靠自己!
父亲已去世多年,但他的背影我并不曾忘怀,甚至他背影后面的温度,都留在我的身体上。父亲说做人一定要有骨气,要坚强,要懂得自爱。虽然我不及父亲做的那么好,但我却一直在努力这么做。
若琼
2017年3月2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