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小区,地处上海的郊区,楼房老旧所以房租较便宜,是很多拖家带口的外地人租房首选。
天南海北的人聚集在一起,一个小区也变得丰富了起来。你可以闻到地道川菜的麻辣味,也能听到原汁原味的吴侬软语…但是我比较好奇的,是每天早上守在垃圾桶旁边的那些老人。
一
第一次碰到是在一个普通的早上,我拎着垃圾袋急匆匆地下楼,正要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一旁穿着朴素、头发花白的大爷沉默地朝我伸手。
我愣了一下,直到他再次用手指点了下我手中的东西,我才反应过来。
我把垃圾袋递给他,他打开袋子,掏出一个空矿泉水瓶放进脚边的大袋子里,再抖了抖垃圾袋,扔进垃圾箱。
整个过程,除了一开始有过视线相交之外,我们再无任何交流。
我一直以为他是收废品的,直到有一天周末,我看到他和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逛超市。
他眼睛不错地看着跳来跳去的小姑娘,脸上带着温和慈爱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到那天早上伸手时的难堪与畏缩。
二
后来我又碰到他,便和他随意聊了几句。
老人告诉我,他是安徽人,儿子儿媳都在上海工作,之前是老伴在上海照顾小孙女,上个月老伴跌了一跤,回老家养伤,他才过来帮着带带孩子。
老人说,儿子儿媳都只是普通工作,上海物价高,他年纪大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在平时捡一捡空瓶子和纸壳,换点钱给孙女买点零食。
我问他,儿子不给零花钱吗?
他连连摆手否认,“给!一月给好多呢,买菜都花不完!”
老人觉得,自己还没到动不了的年纪,儿子压力大,能帮一点是一点,捡瓶子也不丢人,儿子儿媳都知道,拦了几次见实在拦不住便作罢。
三
了解老人的故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愧疚,因为即便老人和家人蜗居在五十平米的小房子,生活捉襟见肘,但是他说到儿子时,脸上绽放的光芒,让我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
之后没多久,就再也没看到那位老人了,守在垃圾桶旁边的人也不尽相同,直到我看到张姐。
张姐是湖南人,性格开朗泼辣,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每次接别人手上的垃圾自然地像是客人带来的礼物一样,举止热情、笑容大方,偶尔还会跟别人攀谈几句。
于是,我很容易就知道了她的故事。张姐有个女儿在上海打拼,三十多岁了没结婚没对象,把张姐急得嘴角起泡。
女儿有心在上海安身立命,但似乎对成家不怎么上心,以前还会在张姐的压力下去相亲,最近连相亲都不愿意去了,电话也不接,张姐一着急买了张机票就杀过来了。
来了之后才知道,女儿在上海也不容易,本来想着做通思想工作之后就回家,后来想了想还是留下来了,想多陪陪女儿。
于是,张姐白天出去找工作,早上和傍晚捡些瓶子,和别人聊一聊,也可以多认识些街坊邻居。
最重要的是,打听打听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单身男士!
尽管张姐为自己的女儿在上海立足感到骄傲,但是仍然希望女儿能快点成家,不用那么辛苦。
四
我在老家的奶奶也喜欢捡空瓶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热衷于捡各种废品,理得整整齐齐放在角落,等收废品的人来。
在物质条件简陋的农村,空瓶子是换不了钱的,但是能换来麦芽糖。
从敲麦芽糖的手里接过糖块,点着一个个翘首盼望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把糖块分给每一个孙辈…
我的童年并不苦涩,但这仍然是记忆里难得的甜蜜。
直到现在,尽管衣食无忧,奶奶还是喜欢攒废品,换的钱买两斤苹果或一兜板栗,然后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我们吃。
尘世浮华、熙熙攘攘,我们似乎习惯了用三秒钟的时间上下扫视一个人之后给出一个定论,却不去思考背后的故事和原因。
捡废品的不一定穷困,但他们一定深爱他的孩子;允许父母捡空瓶子的儿女未必孝顺,但他们一定足够尊重和理解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