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对蛇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觉得蛇是最厌恶的动物,所以对即将到来的蛇年,有的只是对新年的盼望和期待,对蛇本身不投热情。但什么年头说什么话,回想一下关于蛇的记忆,也当作迎新年的一部分。
首先是小时候听说过的关于蛇的传说。
最早有关蛇的传说是亲耳听村里老人说的。他们说蛇是灵性动物,就是与人尤其是与婴儿有缘。好几次听到老人们说,蛇会爱护婴儿,会爬到婴儿被窝里给婴儿取暖,也会给婴儿驱苍蝇、蚊子之类的。因此,对婴儿来说,蛇就是他们可敬爱的“蛇外婆”。但“蛇外婆”的美好说法只存于小时候村里的老人口中,长大以后就没有看到过或听说过任何关于野生蛇与人类亲密友好关系的事例;而且,蛇是冷血动物,怎么能给婴儿温暖,降温还差不多。
另一个传说更加没谱。家乡一直在传,如果被水蛇咬到,是会发财的;如果咬到手,会长出一个手指,那可是大富大贵了。村里有一个人,是我家远房亲戚,他的两只手都有六个手指,拇指外边还有一个手指,像生姜一样。据说,他就被水蛇咬过。但他也没大富大贵,只是那手指看着不舒服;况且,如果真能富贵,而水蛇又没毒,且数量繁多,发财心切,大家都愿意给水蛇咬一下。
小时候听大人说,蛇的记性非常好,切莫在看到蛇的时候叫某人的名字,否则,蛇听到后会记住,就有可能跟着去他家里。所以,小时候和人吵架,看到蛇就大喊他的名字,但也没发生过蛇溜进“仇人”家里的事情。村里的传说而已,长大一点后,就没放在心上了。
毒蛇的蛇毒致命,而小时候曾听说,毒蛇的骨头也很有毒性,如果不小心被毒蛇骨头刺中,被刺中部位要烂三年才可能痊愈。如果前三个传说只是一种想象的话,这个可是有实例来作证的。村里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夏天放牛的时候不慎在山上踩到了毒蛇腐烂后遗剩的骨头,就在右脚小趾部位。他的脚趾真的溃烂了三年,冬天都不能穿袜子,只能用纱布裹住受伤部位穿凉鞋,经常发出阵阵恶臭。他家里经常用一些草药给他敷,三年之后才痊愈,真难为这个伙伴了,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的。初中时我特意就这个问题请教了生物老师,老师觉得并不可能,他认为是被毒蛇咬了,然后家里做了一些治疗措施,但不到位,所以伤口烂了三年。我更相信老师的说法,一般来说,毒蛇的骨头是不会有毒的。
传说蛇爬行时拐弯很不方便,因此大人经常叮嘱,如果遇到蛇追击,就要不断地拐着弯跑,这样蛇就追不上了。或许有道理吧,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也没有亲眼见到过谁被蛇追击,所以无法证实。
因为在农村出生长大,蛇是一种绕不过去的动物。而且以前经常在野外干活、放牛、砍柴、玩耍,遇到蛇非常正常的,听到的关于蛇的故事更多。
第一次对于蛇的恐惧还是非常小的时候,应该刚刚记事,那时候家里还点煤油灯。秋天的一个晚上,一家人正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吃晚饭。突然哥哥说一条蛇正从门缝里爬进屋里、沿着墙壁进了里间。听完哥哥声音颤抖的描述,父亲立即提着煤油灯,拿着一根棍子,把家里搜了个遍,但没有发现那条蛇。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怎么睡,第二天白天,父亲再次在家里反反复复搜索,还是没找到蛇。父母都问哥哥是不是看花了眼,但哥哥一口咬定真的看到了蛇。由于后来没发现什么蛇的踪影,家里就淡忘了这件事。但父亲那种紧张的神情和言行,在我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学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正是夏季来临,午后经常有雷阵雨,有时则光电闪雷鸣但不下雨。一天中午,上课前,几个学生合力打死了一条蛇,然后扔进了学校后面山上一座废弃的坟墓里。家乡的坟墓是在山坡挖一个洞,遗体装在棺材里放进山洞,然后用碑石和砖头封住洞口。如果时间久远,且无后人打理,坟墓就会被猪啊、牛啊之类的拱开。那个坟墓废弃已久,碑石和砖头早就不见了,甚至能看到里面的遗骨,很害怕这样的坟墓。那几个学生把死蛇用树枝扔进坟墓后,就去上课了,好几个老师和我在内的很多学生都看到了这一幕,只是当时没多想。过不多久,就有很多人围观那个坟墓,周围的一些村民也来了。只见重重乌云下,坟墓上面一道道闪电,久久不息。看着这一情景,我们无不目瞪口呆。其实那闪电,或许是视觉问题,好像就在坟墓的正上方,又像在后上方,但周围其他方位没有闪电是确实的。过了好一会儿,先前看到学生扔蛇的老师向村民说了那件事,于是几个村民用锄头把死蛇挑出来,在离坟墓几丈远的地方挖了个深坑埋了。说来也怪,很快,闪电就停了。到了傍晚,那几个学生的家长拿来了香和纸钱,祭拜了一番。过了几天,村里把那个坟墓用土填掉了。这件事是我亲眼目睹的唯一的一个灵异事件,至今还无法忘记。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天,吃过中饭和十几个男同学一起去上学,学校在三里外的另一个自然村。走到村口,发现路边的山坡上一条手腕粗的蛇在爬行,几个胆大的高年级的学生立即在路边捡起木棍、树枝、石块等武器上前围攻。老话说“打蛇打七寸”,学生们尽往蛇的脖子上招呼,但毕竟武力有限,尽管大多数时候是打中了蛇的七寸,但没有致命。蛇在围攻下用力抬起头,吐出舌头,左右摇摆,似乎是要回击。但我们都知道,这条蛇体型较大,不是毒蛇,家乡称为“桶行(hang)蛇”。由于久久不能制服这条蛇,那几个男孩子高呼看热闹的我们上前帮忙,否则就要喊我们的名字。硬着头皮,我也捡了一根大一点的树枝,上前打蛇。即使在伙伴们的呼喊下和手里工具发出的声响中,我仍能清晰地听到蛇嘴里发出的“咝咝”声响。人多力量大,蛇很快给我们击毙,欢呼声中,一个胆子大的男孩用手抓起蛇,用力扔进了不远处的山涧之中。虽然那时幼小,但安全处理死蛇的道理,我们还是懂的。其实如果再晚个几年,这条蛇或许能卖不少钱,但当时蛇的功效还没传到我们那里。这次打蛇行动是我唯一的一次与蛇“互动”,想起来就感到害怕,但当时确实十分冲动和亢奋。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去山里的池塘里放鱼草,我家的池塘与比邻的池塘之间是一道一米多宽的坎,坎上的草非常茂密,中间是一条路,但几乎被草遮盖了。我赤着脚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即使我走得很快,下意识地仍听到了脚的前边有沙沙的声音,我急忙站住,但来不及了,感觉到一条蛇从我脚背爬过,我顿时全身冰凉,而蛇的身子更凉,我明显感受到了脚背传来的凉凉的感觉。这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一次与蛇亲密接触。预感到前面有蛇,到蛇从我脚背爬过消失,其实是非常短的瞬间,但我至今仍对那一情景记忆犹新。
家乡的坟墓是蛇的重要栖息地,如果看到坟墓有一个洞,可以肯定坟墓里有蛇。但不可能挖开坟墓把蛇抓出来,也不能点火把蛇熏出来,只能用砖头石块和土把洞口塞住。坟墓里的蛇体型通常都很大,且大都是毒蛇。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夏天暑假期间,一天下午时分,和伙伴们上山砍柴,到一座坟墓旁,忽然听到呼呼的声音,其时没有刮风,我知道肯定有情况,忙招呼伙伴蹲下来,盯着坟墓上的一个洞口。果然,一条大蛇从洞口钻出来。那蛇有成人拳头那么粗,好几米长,背上黑黑的。我们几个脸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蛇爬进草丛里消失了。这是我迄今为止亲眼看到过的最粗的一条蛇,而且可能是毒蛇。
初一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邻村的小学四、五年级的同桌,夏天天黑后干完活在家,坐在家门口乘凉,感到凉凉的一个动物爬过他的一个脚背,他本能地用另一只脚去踢那个动物,脚背立刻被咬了一口。这时他才看到是一条蛇,立刻呼叫父母。他父母将那条蛇打死,并且很快就看出,这条是剧毒的眼镜蛇。家人迅速拔了一些水草,捣碎,敷在伤口处。虽然水草有些效果,但不能阻止伤情恶化。这个时候农村的陋习害了我这个小学同桌,看到他伤情越来越严重,家人走遍了附近的庙宇、神婆,乞求神仙的帮助。两天后,时年十四岁的小学同学就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难过不已。
读完初一,放暑假,正是夏天。一天早上,起床后去离家二十来米的茅厕纳贡。茅厕前是一口水塘,水塘周围是青青的草丛和矮小树木。我蹲在茅厕旁正努力交税,突然看见眼前一米处的矮树丛里钻出一条蛇,蛇背有点绿,三角头,蛇头对着我,摇晃着,吐着蛇信。我全身一阵冰凉,头皮发麻,魂飞魄散,不知怎么躲避,只是呆呆地看着蛇。蛇犹豫了一下,钻出树丛,朝我爬来。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不在这个世界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眼前没有蛇,也没有感觉到被蛇咬了。我暗吸一口气,快速提起裤子,猛地转身跑开几步,然后回头,身后的茅厕里、茅厕墙边,都没有看到那条蛇。我敢确信蛇是从我双腿之间爬过去的,因为有很清晰的爬行的痕迹。这次是蛇留给我的最大的阴影,至今历历难忘。
再后来,蛇被开发出来有很大价值,蛇与村里人的交锋结果不再是死亡,而是被活捉。很多人捕到活蛇拿去卖,往往能卖到好价钱,体型越大的蛇价格越高,毒蛇更加值钱。于是,据说,村里很多胆大的男人经常去野外捕蛇。当然,人往往是胜利的一方,但也有例外。
上大一的时候,同村一个村民,干活的时候抓到了一条大毒蛇,用编织袋装起来,扎好口,挂在锄头一端,挑在身后,悠哉地回家,准备拿去卖。可是没想到蛇挣扎中钻出编织袋,在村民的后背咬了一口,两个多小时后村民就去世了。咬到躯干部位,而且是农村,没有任何获救可能。这是我听说过的身边最后一起与蛇有关的事情。
家乡多毒蛇,初二学生物课,学校专门请了县农科所的专家来叫教我们如何处理遇到蛇后的突发事件,主要是遇到蛇咬后如何自救。
一般地,被毒蛇咬到后有两个小时的自救时间。当然,是指咬到四肢,如果咬到躯干,如上面说到的那位村民,就可以准备后事了。两个小时后,蛇毒通过血液循环侵入内脏,那就没有生还希望了。一旦被毒蛇咬到,千万要冷静,且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惊慌地奔跑,以免加速血液循环;而是迅速找到一根绳子,至少可以把身上衣服弄成一根布条,用力在伤口最近的关节部位扎紧,越紧越好,以阻止血液流通。然后找到一个锋利的器物,如果随身没带刀具,地上捡一块瓦片、石块之类的也可以,用力在伤口部位划破,划出一个十字,并用力在伤口周围沿伤口挤压,挤出毒液,一般是挤出红血为止,如果足够冷静,还可以自己用嘴吮吸,吸出毒液。这样处理后,能挤出80%左右的毒液,营救时间也从两小时延长到48小时。这时,就必须去医院,清理剩余的蛇毒,直至完全康复;如果地处偏僻,距医院较远,则必须弄一些治蛇毒的草药敷上,还能排去部分毒液,但要完全清理,还是要去医院。即使遗留一点毒液在体内,也会对身体有害。
为达到逼真效果,那位专家还亲自示范。他随身带了两条大毒蛇,一条是眼镜蛇,一条是五步蛇,都是我们那边常见的毒蛇。他先用眼镜蛇咬了左手手腕,很快他的左手手臂到手掌变得乌黑,看得我们目瞪口呆,他自己也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只见他迅速抽出一根布条,缠住左手肘关节,接着拿出刀子,在伤口处划了个十字,然后用力挤压,墨黑的毒血流进准备好的碗里,血渐渐由黑变红。他又敷上准备好的药,原本肿胀乌黑的手臂渐渐消退变回正常。后来他又用五步蛇咬了左脚脚背,他缠住踝关节,把刚才的流程又演示了一遍。
老实说,他所说的处理方式肯定是对的,但他带的药非同寻常,所以我一直怀疑那种自救方式究竟有多大效果。他那种药很罕见,树枝状,他是嚼碎后敷在伤口的,而且见效非常快。后来他向我们推销这种药,一节手指头大小的药,要十块钱,非常贵,要知道,那时我们的学费一个学期才十几块钱。他还提到一个细节,人的耳屎也有奇效,比如挑一点耳屎进一锅美味浓汤,就可让这锅汤变得其味难闻,对此我深有怀疑,但后来生物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也就相信大于怀疑了。耳屎对蛇毒也很有治疗效果,如果搞一点在伤口,去毒效应更佳。不过,在那突发的紧急关头,掏一点耳屎可是超高难度的技术活。
但不管怎样,如果不幸被毒蛇咬中四肢,只要保持冷静,正确处置,希望远大于绝望。二十多年前,武汉一个餐馆员工被毒蛇咬到手,餐厅老板包机将他送到广州治疗,当时颇为轰动。其时我就很纳闷,觉得小题大做,一个大武汉,还收拾不了一例蛇毒?但那是个爱心事件,虽有怀疑,也未往深处想。
蛇年要到了,回忆一些与蛇有关的不好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