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家有个邻居,邻居家门朝东,我家朝北。邻居家有一双儿女,儿子叫宽宽,长我两岁,我们是小学同学。
我们的小学非常小,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级,五六十人,也就意味着我的小学同学们如果不转学、留级,我们将在一起至少五年。
虽然是邻居,我和宽宽几乎从不讲话,除非迫不得已。但因为是邻居的关系,在学校也从未起过摩擦,互相“尊敬”。
五年中,有关我们的故事我只记得一个。有一次,他写字写错了,需要橡皮,我看着他翻遍书包找橡皮也没找到,就故意把自己的橡皮放在桌子上明显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宽宽终于鼓足勇气,涨红了脸说:“你的橡皮借我用一用,好吗?”
我说:“好的。”就把橡皮借给了他。
第二天,他来还我橡皮,一大一小两块,大的橡皮是我的,小的橡皮是一块深蓝色的,全新的。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看着橡皮,不敢看我的眼睛,支吾着说:“那个,你的橡皮昨天生了一个孩子,就是这块蓝色的。现在还给你,谢谢!”
也许是年龄小,我信以为真。
初中时候,学到一篇英语文章,题目是《阿凡提借锅》。故事说的是阿凡提到地主家借锅,还的时候在锅里放了一口小锅。地主问:“你只借了一个锅,怎么还回来两个呢?”阿凡提回答,借去的这口锅在他家生了一个小锅,所以一起还回来。地主很高兴地收下了,告诉他以后想用锅就来借。
我想起了宽宽,小学毕业,我们便不再读同样的中学,很久没有见面了。
回家问妈妈,“宽宽现在做什么?”
妈妈说,“宽宽辍学了,去南方打工了,可能去了广州,他妈妈想让他年轻多见见世面。”
又过了几年,我考上了大学,终于可以在家放松过暑假。出门的次数多了,偶尔撞见宽宽跟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出入成双。
听妈妈说,那个漂亮女孩是宽宽的女朋友,两人快要结婚了。
B
宽宽什么时候结婚,我不知道。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在我上大学期间。因为当我考上研究生,回家过暑假的时候,路过宽宽家门口,宽宽正在街道边上抱着一个肉墩墩的小男孩在玩,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宽宽坐在一只小椅子上,小椅子在梧桐树下。宽宽双手掂着小婴儿的胳膊,很显然,小婴儿还不会走路,只能尝试着站在那里。
我们没有打招呼,因为当我走过他们身旁时,宽宽扯着嗓子对着他家的二层小洋楼喊:“妈,小孩拉(屎)了。快点过来!”这声音跟还我橡皮的男生完全不同。
我听见他家的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准是宽宽的妈妈一路疾驰过来。
我回到家,问妈妈,“宽宽都有孩子了?”
妈妈说:“都有两个了,都是男孩。”
我“哦”了一声,接着问,“他媳妇是干什么的?”其实我想问他娶得媳妇是不是那个漂亮姐姐。
妈妈说:“是个理发师,他们在南方打工认识的,老家也不远。你见过的,他就谈这一个(女朋友)。”
不知怎么的,听说他娶了漂亮姐姐,我的心里也踏实很多。大概是希望世间一切感情都是完美结局吧!
C
三年前的春节,是我第一次参加工作后回家过年。
刚回到家,妈妈就跟我说:“跟你说个事儿,东院出了人命案。”
我问,“哪个东院?”
妈妈说,“你忘了?老家的东院。宽宽家,宽宽的两个儿子全死了,宽宽妈妈也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身上顿生凉意,因为是冬天,感觉四面空气都是冰块散发的凉风。
我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妈妈说:“前不久。宽宽和爸爸出去打工,他媳妇去理发店工作了。家里就剩两个孩子和奶奶。全被掐死了。”
我接着问,“被谁掐死了?”
妈妈说,“这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宽宽的姑妈与姑父性格不合,经常发生矛盾。宽宽的爸爸和叔叔帮助他们离了婚,姑父不同意也没办法。他的姑父怀恨在心,前不久回来潜入他们家,做了这事。”
听到这个故事,我的眼前浮现那个不敢借我橡皮的男生。
我接着问,“后来呢?”
妈妈说,“警察很快破了案。”
后来,再也没有听说过有关他们的事情。
今年大年三十,暖风和煦,冬日偷偷地化装成春日。吃过早饭,我陪爸爸回老家贴春联。
车子开到村头,路过宽宽家,他家的大门没有关,宽宽从院里朝大门走去,他虽年长我两岁,远远看去,他身材却发福似中年。
贴完春联,车子再次路过他们家,透过车窗,我看到宽宽媳妇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大多是小孩子的衣服。
爸爸说,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
他们家大门上贴上了崭新的春联,大大的福字倒挂在气派的大门上,上联是:一帆风顺年年好,下联是:万事如意步步高。阳光奋力的照射着春联上金光闪闪的大字,发出耀眼的金光。
我看见街道边的梧桐树下,明年夏天,宽宽抱着小婴儿坐在树下,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换尿布,小婴儿纯洁的眼睛蕴含了人生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