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爸爸讲给我们听的。
小时候村里家家都很穷,很多小孩子放学回来都要干活补贴家用。爸爸有个小伙伴狗娃,身体瘦弱力气不大,就找了个轻松的活,每天晚上去锁磨坊的门。磨坊就是以前农村加工粮食的地方,一般一个村就一个磨坊,属于公家的。
这天狗娃在外面玩得很开心,一时忘记了时间,等到家的时候都晚上8点了,他们家规矩挺严,免不了挨老爹一顿胖揍,直到快10点了,大家都准备睡觉时,他才想起来磨坊的门没有关,刚挨完揍不敢和爹妈说,便等他们睡下后,偷偷从床上爬起来,穿好鞋子,准备去锁门。
这天晚上天很黑,出门的时候风吹得呼呼作响,他害怕得把头缩到领子里。经过竹林的时候,他想起人们说的这里常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鬼,若有人深夜经过,她便会过来问你现在是几点了,这个时候你不能说实话,要说‘鸡要叫了,天也快亮了’,她便会放你走,还有千万不要看她的手,每个讲故事的人都不忘加上这么一句。
‘为什么呢?’狗娃总要问讲故事的人,
‘嘿嘿’对方故作神秘地一笑,‘你看了就知道。’说完啊的一声,狗娃和一众小伙伴都逃得远远的。
这会儿这个鬼故事又窜到了狗娃的心头,他害怕极了,心里默默念了几遍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咒语,
‘鸡要叫了,天要亮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月亮此刻躲到了云层里,四下里一片漆黑,今晚的风很大,竹林被吹得吱呀作响,黑暗中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他越走越快,这是一段上坡的土路,今天走得格外累,气也喘得厉害。这会月亮又从云层里露出来了,远远地看见磨坊的轮廓了,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磨坊修在一个水沟边,四周还有几座孤坟,白天看上去倒没有什么,现在在惨白的月光下看上去格外地瘆人,磨坊的门打开着,他哆嗦着走上前去。
木质的大门一拉,吱呀一声,像是一个老人的呻吟,这声音来得很突兀,他一紧张手便抖了一下,钥匙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声音在这房间里十分清晰。他硬着头皮蹲下去,循着掉落声音的位置,摸摸索索去捡,摸了半天,地上只有粮食的粉末,硬是没有找到钥匙,他有些奇怪,掉哪里去了,地上的空间不大啊。
他换了一个姿势,想要借着月光想看清地面,地上有一层玉米面,还有他手摸索过的杂乱痕迹,他又蹲低了一点,想要看门板后的空间,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门后有一双惨白的脚。
整个人瞬间被冻住,恐惧得连惊叫都忘了,他一动不动地傻在哪里,那双脚也没有动,就这样隔着一层门板,他和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对峙着,这时候就算对方没有什么动作,自己也会被自己的想象吓死了。
屋外风声呼呼地响,几只老鸦咕咕地叫起来,他想起老人说的,老鸦叫了就要死人了,一种求生的念头涌上来,他猛吸了一口气,连钥匙也忘了捡就往外跑去,还没跑出几步远,又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僵在原地。
磨坊外的水沟里,突然多了一只白色的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两只手扶在船身上,在水里左右摇晃,那小女孩背对着他,可怕的是,他感觉那船和人都是纸做的一样,在水里悄无声息,当时沟里水流很急,但是船好像是固定在那一点,一动不动。
后面是一双惨白的脚,前面是个纸人小鬼,此刻他冷汗不停往外流着,
今天真是个不太平的夜晚啊,他好后悔这么晚出来关门,只要能平安回到家,真是打死也不挣这个钱了。此刻他本能地选择家的方向,胆战心惊地往前挪动着脚,往前走就要经过小女孩那里,
‘看不见,看不见~~’
狗娃自我催眠地重复着这句话,听老人们以前说过,要是路上碰到这些东西,只要你装作看不到,它也不会来招惹你的,此刻他只希望老人们没有骗他。
可是心里却有一股不安的感觉,身侧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风,伴随着一股让人腥臭欲呕的味道,离小女孩越近,这味道便越重。
这股味道初闻时让狗娃想退避三舍,可是很快原本紧绷的脑袋变得有些迟缓,好像一团浆糊似的,人也开始发晕。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正摇摇晃晃地朝水沟走,只觉得眼前有一团白光一样的东西,拼命想看清,可是怎么也看不清,便想走近了看。
‘狗娃~狗娃~’
身后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叫他的名字,狗娃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沟边,正值夏季,沟中水流汹涌,况且乡村在半山腰,水流高度落差很大,要是刚刚掉进去,估计明天尸体被冲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狗娃连退了好几步,此刻已经不见了纸船的影子,四周树影婆娑,仿佛无数个鬼影在暗处,他再也忍不住,拔腿就想往家里跑,转过身却看到一个老人站在路口,佝偻着背,一手拄着拐杖,正笑眯眯看着他。
‘狗娃’
老人又开口叫道,声音沙哑,像锯子磨着树皮。
刚才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人啊,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狗娃应该感到害怕的,奇怪的是,眼前的老人反而让他感到安心,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爷爷’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当然这个人不是他的爷爷,他只是在极端害怕的情况下,脱口便说了个亲切的称呼。他觉得自己是在哪里见到这位老爷爷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爷爷似乎很满意,对着他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转身颤巍巍往前走着,狗娃认得这是回家的路,忙跟上去,只是鼻子有些抽抽答答,这一晚遇到太多可怕的事,他没办法平静下来。
很快老爷爷便把狗娃带到村口,看到那熟悉的房子,狗娃鼻子一酸,脚上也有了些力气,他快步往家跑,跑了两步,想起身后的老爷爷,转过头来时,月光下空荡荡的路口,哪有什么人影。
狗娃一时愣在那里。
远远地,好几只电筒的光线射过来,原来狗娃的爹妈来找他了,一听到爹妈的声音,狗娃真想喜极而泣。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老爷爷是谁?’后面爸爸问过狗娃。
‘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后面我还想起来,他走路的时候拐杖都没有发出声音’
后面狗娃确实没有再去锁过磨坊的门了,虽然免不了挨一顿揍,但那晚的经历让他实在没有勇气做下去,宁愿跟着小伙伴去做些苦力。好在后面村里条件渐渐好了,磨坊的门也永远地锁上了,年代久远,里面的故事怕也是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