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嘴之所以被称为“大嘴”,不是因为他的嘴大,恰恰相反,他的嘴很小,称为“樱桃小口”也不为过,可是这樱桃小口长在一张脸如黑、粗、陶瓷大盆、浓眉毛、连鬓胡子的汉子的脸上,就颇不协调。
或许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张大嘴说话就颇有些气势:
“李大哥,走,门口烤串去,我请客!刘大哥一块呗!嗨!钱大爷您老陪着。”
“吆,怎么着,小张,这月房租收上来!”钱大爷笑眯眯的问。
“钱大爷,瞧不起人啊!谁指着这点房租过日子,我在某某大厦上班了!大公司!有钱!”张大嘴竖起一个大拇哥,“老板有钱!公司都上市了!咱不也跟着沾光,您老说对不?”
“老张,这么快,又换公司了。”李大哥的嘴角隐着一点微笑。
“嗨!原来那公司不地道,我中午打个盹都不行。”
“看监控能打盹吗?”
“嘛!看监控!李大哥,您说这话我不爱听,什么看监控,那叫安全主管,主管,您明白吗?”张大嘴对李大哥的孤陋寡闻颇为不屑。
“小张,既然这家公司不错,就好好干,别总换工作了。”钱大爷语重心长。
“哦”,张大嘴似乎没有听见,接上开头的话茬,“走吧!老几位,吃烤串去吧!我请客。”
那三位都摇摇头,各自散了。
张大嘴吁了口气,他就上了三天班,哪里有钱!真要请客,就得赊账,不过门口的烧烤店似乎不再赊给他了。那就只有借钱。嗨,管它呢,反正,还有房租呢,顶多下个月房租收上来,把钱还上就行了。
这样一想,天下就无事了,于是张大嘴揣着兜里仅有的二十块钱,去吃烤串了。
张大嘴的父母没给他留下什么遗产,只有祖辈传下来的一套四合院,他自己住了南面的两间,北面五间和东西各三间分别租给了三家,房租不是很多,但是还能凑合生活。张大嘴之所以不住明亮宽敞的北房,嘴上说五间房子太多,打扫起来麻烦,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多租几个钱。
有了这点房租垫底,张大嘴的工作也就可有可无,似乎天下的老板都欠着他的房租,他在任何一家公司都没干满过三个月,有的甚至连三天都没有。
“老板忒抠门,老板自己上下班都坐地铁,您说,这样的公司有嘛前途?”
“老板忒抠门,‘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这时候吃皮皮虾好时候,中午饭竟然没有皮皮虾,您说,这公司还能待吗?”
天下的老板都抠门,也就凸显出张大嘴的大方。
“走,李大哥,皮皮虾!”
“走,钱大爷,海螃蟹啊!膏满黄肥啊!”
日子长了,他的本名就没人叫了,大家都喊他“张大嘴,长大嘴”。
“大嘴怎么了?大嘴好啊!大嘴吃四方!”他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绰号,同时对自己这种寅吃牟粮的日子也很满意,“着嘛急,我房子在那儿呢,跑不了,跑不了房子,我就有房租,有房租就有我张大嘴的饭吃”。
可是他的房子还是“跑了”,市里大面积拆迁,他的房子正在拆迁范围内,“跑了”一套四合院,换来市里三套两室一厅,外加几百万。
四十多岁的张大嘴“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
再见到张大嘴时,李大哥都有点不敢认他,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名牌运动鞋,腋下夹着小包,有几个年轻人前前后后簇拥着,“张哥,张哥”谄媚的叫着,李大哥一时间眼花,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总觉得哪儿有摄像机跟着,不然,这张大嘴的架子能端的像黑社会老大?
“老李,还上班呢,”李大哥变成了老李,“一个月就那仨瓜两枣,嘛意思,跟着我,投资啊!五百万变一千万,一千万变两千万。”
老李小心翼翼的笑笑,“您搞投资了?”
张大嘴却没有接老李的话,一边走一边回头,“老李有空了,跟我去澳门玩玩,赌一把,有意思着呢!”话没说完就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宝马车,绝尘而去。
等老李再听到张大嘴的消息时,已经是两年以后了,张大嘴投资失败,又在赌场欠下巨债,已经跳海自杀,尸骨都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