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风群
“姐姐,你别离开我。”一声呓语,惊醒了半睡半醒的石妹。她看了看趴在病床边的小弟,两行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掀开病房的窗帘,望着窗外微微发白的夜空,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她是河北某大学大二的学生。凭着自己的刻苦努力,成绩在系里一直名列前茅。入了党,还被选为学生会干部。可谓是春风得意时,桃花更荣光。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最近总感到精神疲惫,有几次竟然晕倒在课堂上。学校为了照顾她,就给她放了假,回家检查和调养。
火车到站了,出站口的爸爸妈妈和弟弟焦急的等到了她。看着女儿消瘦的身体,妈妈搂住她禁不住哭了起来:“你,你,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啊。”她一边安慰妈妈,一边被爸爸和弟弟拉上了出租车,直接送到了医院。
经过多次检查,终于找出了病因:他得了肾衰,而且是晚期。
这该死的病,已经一个多月了,花尽了家里的钱,还欠了一屁股债,可是怎么不见好呢。前几天,他去厕所回来,正好碰见爸爸妈妈正在和医生谈话。便靠在门边听了起来。
”孩子的病怎么不见好呢?“这是妈妈的声音。”
"要想治愈,最好的方法是换肾。只是费用昂贵。"医生说。
"不怕不怕,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钱,我们想办法。"
医生说;“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有一个困难就是肾源。”医生从人有两个肾脏,摘除一个,仍能维持肾脏功能,从器官移植到排异反应。最后说:近亲的肾脏,排异的可能很小。只是你们舍不舍得给女儿捐出一个呢?
她本想爸爸妈妈会痛快的答应,但听到的只是嗯嗯哪哪的支吾声。
医生叹了口气,说:“这也不是太着急的事,你们二人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边说边站了起来,有送客的意思。他急忙溜回病房,躺在了床上。
爸爸妈妈走进病房,一去平日的关切,两道愁眉锁在脸上。
妈妈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说:“孩子,爸爸妈妈这几天有点事,不能常常伴着你了,先让弟弟照顾你几天吧。”说着,二人就默默的走了。
她的病越来越重,可是爸爸几乎不露面了,妈妈也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大部分是深夜,而且匆匆来匆匆去。
她多么希望妈妈能安慰她几句话呀,可是他们怎么离我越来越远啊。难道他们嫌我是个累赘,不要我了吗?难道他们怕给我捐肾而故意躲开吗?我可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啊,你们太狠心了,难道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做出点牺牲吗。
其实她知道,爸爸妈妈是很疼她的。记得小时候,她长的很瘦小,妈妈常给她买好吃的东西。一次他看见弟弟眼睁睁的看着她吃饼干,便给了弟弟一块。被妈妈看见,劈手夺了回来,还狠狠地给了弟弟一巴掌。弟弟哭了,妈妈搂着弟弟也哭了。
他和弟弟虽然相隔一岁,但因她小时候因病留级一年,前年同时参加高考。并双双被录取。但沉重的经济负担只允许一个人走进大学校门,爸爸妈妈双双给弟弟做工作,让弟弟放弃了进大学的念头,进一家工厂做工,供自己念大学。
这么好的爸妈,怎么在生死面前,就不给女儿一次生的机会呢?
一声吱扭,妈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个几毛钱就能买一堆的苹果。走到病床前,轻轻的问:“孩子,好些了吗?”
“不好,”他生硬的把头扭向一边。
妈妈愣了一下,见谁也不理她,就拉了拉女儿的手说;“好好看病,妈还有事,就不能陪你了。”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有事有事,姐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东跑西颠的,心里过的去吗?”被喊醒的弟弟咆哮如雷。
“我……我……”妈妈支吾着,两手捂着双眼,泪水从指头缝里流了出来。
她回过头来,望着妈妈十几天没有洗的已经油腻的衣服在微微颤抖,那明显增白的头发蓬乱的罩在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凝结成的一道道黑污的脸上。她有些心疼了。
“妈,你忙你的去吧,我这里有弟弟呢。”说完,将头深深的埋在被窝里,不出声了。
妈妈犹豫了一会,终于迈开了双腿。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碰到了门上。然后拉开们,又轻轻关上,走了。
沉静,死一般沉静。只有他的思想在激烈的翻腾着。死的概念在一步一步的逼近她。是啊,连自己的父母都无情的抛弃了她,还有谁能救她呢?
天大明了,她让弟弟拿来笔和纸,想在死前写些什么留给世人。可是一举笔,又觉得无话可写。写一张,撕一张。写一张,撕一张。
无奈,她放下了笔。打开窗户,一缕缕清新的空气钻进了他的血液,她有些振奋,脑子清醒了许多。
天碧蓝碧蓝的,简直可以滴出水来。不时有几朵云彩匆匆而过。啊,世界太美了!她似乎叫出了声。望了望趴在床边酣睡的弟弟,将目光又投向窗外。
楼上往下看,人很小。他们忙忙碌碌,在奔波着什么。可是自己呢,学业未完,事业未就,就要匆匆的到那个世界里了。那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人死后真的要变成牛头马面,凶神恶煞吗?她有些怕。急忙关住窗户,蒙头睡了起来。
她看见自己走在一片草原上,那里青草萋萋,繁花似锦。哇,她飞起来了。飘啊飘的。忽然一座高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收不住自己,一头撞了上去:
"妈妈。救救我。" 一声尖叫,把熟睡的弟弟惊得跳了起来。朝着姐姐问:
"怎么啦,怎么啦?"
她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冷汗和泪水湿透了枕巾。
她的头烫得厉害。弟弟急忙叫来了医生。一阵手忙脚乱,确诊为感冒。护士给她打了一针,让她好好休息。
打针已经是家常便饭,知疼不疼了。可她心里的痛怎么承受啊。小时候,她也经常打针,那时,妈妈把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屁股说:"好孩子,别怕,一会妈妈给你买糖吃。"可是现在呢,妈妈不见了。独让她承受痛苦的煎熬。他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呼唤:狠心的爸妈,你们在哪里呀。
此时,妈妈正蹬着三轮车在大街上吃力的走着。为了给女儿治病,她们已经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把赖以生存的房子也卖掉了,只能住在只有十几平米的地下室里。亲戚朋友也借了个精光。但离手术费还相差很远。她每天早晨早早起床,蹬着借来的三轮车,奔走在大街小巷。见了垃圾桶,他就停下来,好像淘宝一样,拼命的拨拉着。她不是捡垃圾,而是在找孩子的命啊!
中午,他就走进饭店,给人家收拾桌上的残茶剩饭,顺便自己也吃上一口别人剩下的东西。遭受到不少的白眼。但当人们知道她的遭遇后,有人会大发慈悲,把酒瓶,啤酒瓶送给她。她千恩万谢,不知给别人磕了多少头。
这些,她都能忍受,只是不能看孩子的白眼。那是在抽妈妈的心啊。她几次想把真相告诉女儿,可是不能啊,她会受不了的。
是的,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自己,她是为孩子的存在而存在。有多少次,她受到委屈,想和自己的孩子倾诉一下,但是,当看到儿女们有一眼没一眼的不愿意搭理她。只得在床边默默的呆一会儿,再含着泪水离去。她的坚强,在于他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谁让我是妈妈呢。
一天中午,他又来到一家饭店。吃了点残茶剩饭后,她又收起了啤酒瓶子。被人发现后,饭店的人对她大加呵斥。将他拾的废品洒落一地。还不依不饶的要把她送到派出所。她靠在墙角哭了。像孩子一样放声的哭了。
天可怜见,正好有一个记者路过。得知她的遭遇后,决定帮他一把。以一篇<<可怜天下父母心》见诸报端。呼吁各界伸出援助之手,给以救助。
学校知道了,妇联知道了,民政局知道了……他们派人到医院看望并送去了救助款。也有社会各界的人士到医院探望并捐出了自己的爱心。
妈妈也不是哪个邋里邋遢的拾破烂的老太婆,而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而受到人们的尊重。当她从街上路过时,都会有人把几块,几十块,几百块的钱送给她。她千恩万谢,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眼看着钱一天天增多,离那个数不远了,他想起来自己的老头,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正如各位朋友猜想的,爸爸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救女儿性命的人,其实女儿就是他捡来的。
那是在1980年的一个春天的傍晚,在邢台某厂工作的他下班回家,行至郊外一个破房子附近,忽听一声尖叫,吓得他头发根子只长。定定神,他听到一个真实的声音,是一个孩子在哭叫。他循声找去,发现了一个被破布包裹着的一个孩子。他四顾无人,知是弃儿,便将她抱起,推着车走回家去。
当时他刚结婚,妻子已经怀孕。见她抱回一个婴儿,着实把他埋怨了一通。但看见哪个可爱的小生命,不愿再转手他人。也就自己领养下来。
过了春节,妻子生产,添了个儿子,由于母乳喂养,长得白白胖胖。相比之下,更显的女儿消瘦,父母更加疼爱她,遇事总是偏袒和护着她。
当得知女儿需要换肾,而近亲的人肾源比较好时,老两口可犯愁了。钱可以筹,可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呢?商量来商量去,还是由他担当起寻人的重任。
他来到当初拾孩子的地方,四处打听,只要听说谁家丢过孩子,便亲自登门询问,不知闹过多少笑话,甚至被人赶了出来。
为了节省时间,他把拾孩子的时间和经过,孩子的服饰包裹等写的清清楚楚,并将孩子病情严重,需要父母献肾救助等写在上面,把自己借的手机号码作为联系方式,广告每村,每厂。
饿了,就要一口饭吃,渴了,就要一口水喝。晚上村里闲人多,他就四处打听,夜深人静时,就到村外找一个草堆,躺一会了事。
受苦受累倒没什么,只是所找之人无有着落让他焦急万分。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静静的倒在草堆里,想着明天的行程。更多的是想念自己的女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啊。不知多少次,他被噩梦惊醒,迫使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顶着繁星点点,踏上寻人征途。
这天,妈妈正在拆阅各地的来信和加寄的钱款,忽见丈夫领着一个中年妇女赶了回来。当听到孩子的亲生母亲找到时,高兴的搂着二人痛哭起来。
第二天,他们来到医院,她看见爸爸消瘦的身体,也顾不得问爸爸干什么去了,只是抱着他的脖子,捶打着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狠心,一次也不来不来看我?你怎么不来看我?"
爸爸抚摸这女儿的头,眼含热泪:"宝贝不哭,都怪爸爸。你看,我给你找来了肾源。你瞧,这个阿姨,就是给你捐肾来的。 快谢谢阿姨。"
他看着中年妇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急忙说了声:“谢谢阿姨。”
中年妇女眼里也含着泪,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说:“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出院。”
经检查,肾匹配成功。肾有了,款齐了,医院也为他们减免了许多费用。在各项检查完毕之后,医生决定为她手术。
进手术室时,望着一双双熟悉的眼睛,又没有看到她最期待的人出现,她的双眼涌出了泪水,然后紧紧地闭住了两只眼睛。
她躺在手术台上,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出院那天,医生为她送了鲜花,门口有迎接她的亲朋,却仍然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心里真的有些凉凉的。她的眼睛模糊了,又模糊了。
到了家里,那是一个自己曾经堆放杂物的仅有十几平方的地下室。他不知道自己的家怎么会搬到这里。可是更意想不到的是,母亲的画像立在放在正中央的一张小桌上。一进门,弟弟立刻跪在母亲的画像前,痛哭起来:“妈妈,我把姐姐带回来了。”
她急忙问弟弟是怎么回事,弟弟眼含泪水讲了妈妈的故事。
原来,在她手术那天,妈妈一早就去拾破烂,当她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向垃圾箱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当天明人们发现将她送往医院时,已经气绝身亡了。
妈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震撼着晴朗的天空。 哭了一阵后,她坚持要到妈妈的坟上去,弟弟拗不过她,就只好带她去见自己的妈妈。
妈妈的墓地就在效外不远的一块玉米地里。爸爸和那个给她捐肾的阿姨都在那里。看到麦地飘零的纸花和新坟旁边那个飘摇的招魂幡,她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一声我的妈呀,就只剩下时高时低的呜咽声。
她被父亲搀了起来,在母亲的坟前久久的站着。忽然,她发现在母亲的坟后有一簇白色的百合花,一只蜜蜂在上面久久的盘旋,哼哼着,不肯离去……
这真是:父母一世无私心,一滴汤水一滴恩。 今生不把此情报,无羞无耻怎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