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高考教官华山，通过他的“照片记忆法”和《死记硬背高考大纲》，把华家班的大多数学员都送进了大学，自己却落了榜，他只好另辟徯径，给自己找了一份警察工作。
高考事件后华山居然在长春市宽城区一个十字路口风雨无阻地指挥了几年交通，直到当地老百姓和公安局的同志们实在看不下去了，经过领导们反复商量，破例给他配了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警服和每月三十元补助；也因为二十多岁的他已经是一米九的大个儿，笔直的身材、健美的肌肉、黝黑的脸膛、英俊的眉眼、标准的指挥手式，真能代表长春交警的光辉形象；还因为总有年轻姑娘远远看着她，也有洋妞等着和他合影，这太容易造成国际影响了！这套白衣蓝裤红腰带的“第三代警服”一上身就让他八面威风，不断有人给交警大队和公安局写信，表扬他的警风警纪——交通违章从不开条（罚款单）、耐心讲解、和蔼可亲、扶老携幼、拾金不昧……马路交警每两小时就换一次岗，特别是严寒酷暑天气，他一站却是一天，也实在是补充了警力。更让人们感动的是他身边总陪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每天中午都给他送水送饭，看着他在路边岗亭把饭吃完，再用保温瓶里的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直到他向她敬上警礼：“谢谢大婶！”再呲着小虎牙一笑：“警民鱼水情。”然后健步上岗——这位中年妇女就是华山的母亲、提前退休的省公安厅卫生所的高所长。他们的动人事迹被媒体反复报道并不断升级，最后成了长春市的一块亲情招牌——只要一提“母爱”必举这个例子。只遗憾华山确实有点疯，要不然决不会让他在这个岗位上一站就是好几年，中国公安系统正在加快正规化、职业化、专业化的步伐，人才难得，他一定会走向高层。
“华子良，陶大队长找你。”一位年轻的交警在路边停下警车对华山说。这一天对于长春交警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全市最后一个十字路口都安上了电子红绿灯，这意味着华子良——长春这一道马路交通的风景线就要落幕了。华山不说话，跟着叫他的交警上了车，他要么长篇大论，要么寡言少语。
长春市交通警察大队的会客室是一间举架很高、有很好看的吊顶、很方正的房子，里面摆了一圈白布沙发，地当间是一张红底黄花的绣花地毯，这是国内政府机关会客室的“标配”。正对门的墙壁上是一幅“雾淞又白江南岸”的背景油画，出自著名画家洪铭之手。油画前放着两只较大的沙发，算是主位；以它为中心放着两排沙发，算是侧位；侧位背后的墙壁上挂着历届中央和省市领导视察长春市交警大队的照片和各种奖状、锦旗。已有三个人在等着华山——陶大队长、刘政委和高所长。这将是一场亲切的谈话，他们都坐在一面，看出是非官方的会面。
“我们长春交警的标兵来啦？”陶大队长一见华山就热情地起身拉他在身边坐下，倒上茶，关心地问：“子良——我可以这么你叫吗？你在交通岗执勤有多久了？”
华山起身敬了个警礼：“五年零一个月。”
陶大队长看看身边的刘政委，意思是：“没那么严重呵？”刘政委附耳说：“这是第一句。”陶大队长又问：“有什么感想？”
“同志们在十字路口上指挥交通太辛苦，风吹日晒雨打冰冻不说，灰尘和汽车尾气也时刻危害着他们的健康，还很容易出事故。能换上‘电子警察’真是太好了。”华山爽朗道。
等华山说完，陶大队长让大家调整了一下座位：他坐在角上的第一个沙发上，算是居中的位置；左边刘政委坐在主位，以示对老领导的尊重；右边华子良坐在第二个沙发上，这样说话方便；高所长挨着儿子坐，这四个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陶大队长钦佩地看着高所长：“高大姐，这都是你的功劳，母爱的力量呵！”高所长不好意思道：“这是爱情的力量！”刘政委像许多退休老干部那样好管闲事：“有对象了？不会是老朴家的丫头吧？”高所长说：“好像不是，都是女孩子追他。”刘政委附耳对陶大队长说：“已经说了第二句，你接着问。”陶大队长又问：“子良，这电子监控系统一上就会有许多人下岗，你有思想准备吗？”
华子良呲出那一对好看的小虎牙一笑，说：“您不用考虑我，我就要去联合国当警察了。现在已经有了‘卫星遥感技术’，可实现‘全球交通一体化’，在美国纽约都能指挥中国的道路交通。”他说话表情严肃，煞有介事。
陶大队长和刘政委同时伸出了吃惊的舌头——这是第三句，疯话。这二人看看高所长，没敢笑。高所长已经不知道难过了，说：“这孩子今后的出路，我想请二位领导帮帮忙，他爸爸好歹也为咱们国家公安事业做过贡献。”刘政委说：“是呵，子良的表现也很出色，他参与破获了‘二刘案’，要不是身体原因早就转正了。”高所长对陶大队长说：“现在没有‘大集体’了，就让他在你这里当个更夫吧？”
这三人说话的时候华山好像没听见，他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刘政委背后那幅巨大的油画，在心理琢磨：“美国驻苏联大使馆的油画后面的窃听器是怎么安上去的呢？”
陶大队长问：“子良，你认识我吗？”
华山回过神来，又呲牙一笑：“怎么不认识？您是从松源调过来的陶大卫陶大队长。”
陶大队长拍拍华子良的手：“你小子，行呵！”一指刘政委：“他呢？”
华山说：“面熟。”
刘政委假装生气道：“连你刘伯伯都不认识了？”对高所长说：“看来人就是不能做好事儿！”陶大队长笑，又指高所长：“她呢？”
华山说：“高大婶。”
陶大队长和刘政委笑得喘不过气来，高所长红了脸说：“他给我起了好多名字，张露萍、克里斯蒂娜、叶琳娜、还有什么来的？都是好人伙的女间谍。有时也叫我妈，回头就对人说：‘我是哄她的，警民鱼水情嘛。’他只记得新人新事，对十一岁以前的事一概不知。”刘政委说：“就是他爸爸去世的那年。”陶大队长说：“等一会儿我再测试他。”就向刘政委介绍了长春交警制度调整的有关情况，说尽管增加了“电子眼”和步话机，由于私人汽车和个体运输业的出现——长春的万元户可不少，交通管理的压力仍不小。
这三人说话的时候华山又在观察向阳面的四扇窗户，他想：“交通大队的安保措施真是不行。苏联发明了一种射线，只要房间里有人说话，声音超过30分贝，室外的风速不超过5级，他们通过窗户玻璃的震动就能获取说话的频率，并能将其还原成为声音，幸亏我们的谈话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