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妈妈在电话里说:“姑娘,毛老板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很意外的。
毛老板是做木材加工的,与林业局的人很熟,但毛老板的生意大不大我也说不好,大概二十来个员工,男女老少都有,总的来说他会按月发工资,但是从来没有给员工买过保险。厂子里出过很多次事故,好在都无性命危险。
毛老板还有个外号,叫毛痞子。这个外号怎么来的,我也不大清楚,像是总能算一笔糊涂账,也从不让自己吃亏。
妈妈在他的场子做过几年,因为厂子就在楼下,极为方便。那个时候对他印象还过得去,一来是妈妈上班方便,二来是感觉他很喜欢孩子,而且举手投足间能感觉到他很爱他的老婆。我记得过年的时候,周围的小孩跟他说声:过年好,恭喜发财。他会给孩子们一些压岁钱。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人还过得去,没那么痞的感觉。
后来,一个夏天里,有一次妈妈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在机器上把指尖划破了,伤口有些深,而且十指连心,疼的很。老板的老婆送我妈妈去了家附近的诊所,包扎了下,负担了所有的医药费,态度也是不错的。妈妈虽然受了伤,但心里并没有什么怨言。更何况湖北的盛夏更是热炉一般,妈妈的伤口总是感染,疼起来也是难受之至。我想着等伤口好了,就不让妈妈继续做了,感觉还是太危险。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妈妈的手伤完全好了,但她还想继续做,爸爸和我、弟弟的意见都是别做了,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妈妈的性子一直比较倔,也不听劝,为此跟爸爸还吵了几回,她想着注意下就好了,没事的,而且离家近。就这样,妈妈又回去工作了,一切像没有发生一样。
随着毛老板生意的红火,厂子里的木材越来越多。经常半夜里,就有一些人来卖树,动静特别大。我记得在厂子的东北角,堆了很多的白杨树树干,都是很粗的,长了很多年的感觉。那些白杨树干被放置了好久,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我看到有一部分的树干,中间一段发出了小芽,小小的嫩芽可爱又可怜,一点雨露阳光,就能成长起来,却不知她的明天在哪里。想必是生意火了,厂子里的人开始加班,变得忙碌,妈妈每次下班也都疲惫不堪。那年,听说厂子里又有几个人受伤了,具体的情况,我是不知道的。几次事故之后,家里人又开始劝妈妈放弃这个工作,妈妈还是拒绝了。
妈妈的脾气不是很好,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劝不动,所以我也只能在假期的时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一般只要我在家,买菜做饭洗衣服我全包。爸爸也在忙自己的,说多一些,爸妈就会起一些口角。
然而最让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是两年前,大三快结束的时候。妈妈在加班的过程中,摔了,腰部骨折。那时候正在备考研究生,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毛老板及他老婆,把妈妈送到市里的一家诊所,说会负责到底。爸爸知道了后,坚持转到中心医院。然而那家诊所不放人,毛老板的意思是转地方就不管了,爸爸当时就拨打了110,送到中心医院拍片检查。爸爸是请假回家的,还请了个护工照顾妈妈。治疗了一周吧,就出院了,医生说回家养着就好。弟弟那个时候是初中,他也经常照顾老妈。到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妈妈的第一眼就哭了,尤恨自己的不够强大。那个事故对妈妈的打击更大,她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厂子里的人的态度,也让妈妈极度失望。我除了照顾妈妈,安慰她,开导她,我自己也处在一个崩溃的状态中。我对厂子里的老板及小领导都是一种极为痛恨的感觉,我的报复心也极强,我想着我妈妈的痛,定要你也尝尝才肯罢休。我甚至还跟厂子里的一个负责人吵了一架,那个时候恨死了他们,心里还萌发过把他家收购各种木材,乱砍乱伐的事情曝光。
后来妈妈的事情,是通过法律的途径解决的。结果也并不是很理想,因为在验伤的时候,验伤医生是毛老板家的朋友。这个事情处理,也经历了一年的时间。这期间,厂子里也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故,员工也是来来走走换了好多人,工资也没涨多少,保险也是没有的。小小的地方,大家图一个工作,累一点无所谓,没有保障也得过且过,我觉察到的无奈也黯然的无奈着。
由于我走的远,在家的日子也不多,偶尔也能看到毛老板一家,我是从不理他们。大人们为了面上过得去,也会像样的打声招呼,对此我也是不接受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在路边打羽毛球,毛老板看见了说:丫头回来了,怎么不去那厂子里打。我勉强笑笑,说了句:我们不玩了。
这貌似是我印象里最后一次接触,直到昨天妈妈说,毛老板在开车加油的路上,不知怎的车翻了,当场死亡。听到这个消息,我深感意外,心里竟然是有一些难过,想来他还是很年轻的,好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虽说,生死有命,但突然而至的意外也让我尤为动容。
这两年,妈妈身体也是不如从前那般健好,阴雨天气腰部常常生疼,但总的来说到底是恢复的也还不错。我也愈渐成熟了些,对往事的痛恨已然寥寥,反而对生死无常总是感慨甚甚。
想来世间万事想来自有注定,生死有命,愿毛老板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