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
还没脱下白大褂,蹲在更衣柜前面玩手机,心里好像强迫自己玩掉最后百分之十的电,再起身换衣服,回宿舍。心里纠结的是要不要拉开电闸,把今天的总义齿铺个托然后再回去。窗外闪电忽闪忽闪起伏,也没带伞可能要淋雨了!还是回去吧!
换了衣服下楼,走到公交车站,雨太小没感觉。中转站换乘又没雨,当车行驶在知春路上雨瞬间涨了起来,车窗被雨帘覆盖,雨刷又剥开雨帘,雨帘被划破,舒展分散又透过黄绿的路灯,像极了我半年来冻存复苏又冻存的成纤维细胞,让我欣喜又绝望。欣喜的是雨大的这么可爱,这个夏天下了好几场大雨还头一次这么有闲暇的看雨。绝望的是成纤维细胞来来去去,我的实验连个可行可靠的方案都没有,而我每天都要去实验室刷存在感,对不起中关村南大街的房价,也对不起老板经费。比起去实验室,出门诊还是最让自己觉得踏实的。
今天头一个出诊就是个总义齿的奶奶(总义齿:本来想百度个定义,结果发现百度的不够通俗。就是一个牙也没有了需要上下都用假牙恢复的一种修复方式。)下面牙床子的骨头吸收太厉害,心里打鼓的去问老师我能不能做(心里期待老师委婉地告诉我,学生做不好这种条件不好的,让患者去挂专家号),老师问我几年级,“一年级,开学二年级”。老师说你自己和患者商量!!我说患者同意但是我觉得有点难!!!“去先取个初印”。患者拿着手机,指着专家介绍问我刚才是不是XXX专家,我说是。这个专家A每次带教的时候都会问我是几年级,认真的核对我名牌,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我已经习以为常。
取印模可是总义齿的痛点,这个奶奶算下来是我第四个总义齿的病人,前三个病人每一个都让我辗转吃尽苦头。四个月前一个患者的个别托盘下颌舌骨后窝长度不够,整塑取终印“一百遍”,取不出来合格的印模,要下班了带教老师看不下去,带上手套一边训斥我,一边麻利的操作。“真不知道你们做这种不合格的托盘不是浪费时间吗?你看我用红膏取的都比你要好!有那么难吗?”一边小渣渣我,吸溜着鼻涕,眼泪从眼眶直接钻进口罩,口罩糊在脸上又可以遮羞,又省了戴手套擦鼻涕的不便。
总义齿的经典书籍都是该专家B编译的,老师只告诉我短了短了,正确的解决方式,全在她的手法里,和我模模糊糊的意识里。两个月前的一个患者,下颌总义齿,我尽量模仿老师的手法,下颌舌骨后窝的长度有了,战战兢兢的拿给老师,“这是啥玩意儿,去给我把书拿来”专家C是声儿最高,脾气最火的带教老师,我上蹿下跳的找书,都不是老师想要的书,最后还是跑到技工室找到了,不然我已经做好冲到五楼图书馆的准备了。患者还在椅子上,一个大高个的小大夫,总是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的和老师交流,跑前跑后的找东西,还好患者都是年近七八十的老年人,安静耐心得等你反复尝试,等老师反复确认,有时候觉得真的是老年患者的耐心和宽容给了我们学习的机会。老师又强调下颌舌骨后窝,我说老师我手指头太粗伸不进去,老师差点拍我脑袋,说我手指头比你还粗!!老师告诉我,手指头确实很不容易做到,技巧就是红膏要稍硬撑开舌头,让我再试一遍,我自己试一次,好多了!!老师觉得有点意思了,帮我又加了一点整塑了一下,就收工了~自此,就想抱紧专家C。做个别托盘取终印的时候自然又被专家C咆哮一遍,问我是不是以后还是他带教出门诊?!于是我舔着脸借同学的门诊求指导,然后老师自然传授技巧“够大、铺蜡、打孔”六个字。为什么做到第三口总义齿我才领悟到基本要点,总义齿每一步的笔记都记了两遍,前两口总义齿都是在问师姐,问同学东拼西凑的情况下完成,有些关键问题暴露的不明显,老师也没细纠,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平时跟诊看自己导师做也看出个所以然,重要的问题没有接触就抓不住提不出。之前,有同学的总义齿被退费,加上自己做总义齿每一次的心里煎熬,我都会有点怵,悄悄告诉导师我不想做怕退费,导师说有机会学习就要把握,退费就退呗,现在正是抓紧时间学习的机会!
有了之前老师的批评、打击、教育、鼓励,今天我硬着头皮还是接了患者,早上红膏加藻酸盐初印,中午瞪着圆溜溜困困的眼睛做个别托盘,下午先看一个复诊快快开了一个铸造桩,马上又招呼奶奶进来边缘整塑,取终印。时间用的刚刚好,虽然取印模不完美,也顺利过关了。晚上,处理完细胞,打开模型室,修整模型,掰出来的模型缺了一块,有点沮丧,刚好技工室的老师加班,看到我窘境,教我处理这种情况,又帮我补了气泡。很多时候因为自己的无知,和独立接诊教学模式的原因,自己会觉得很无助绝望;门诊安排的少,学生多,怕学不到东西,怕没有进步和成长。可北医老师的认真态度又是那么可爱,有时候收到意外关爱也是无比温暖。
有时候,忙活一整天就喜欢蹲着,放松我的脖子,放松我的神经,以至于等公交的时候也想蹲在路边,可北京的公交车太多,一辆接一辆,吃土强迫我必须站起来等。北京的病人也多,北京的专家也多,北京的学生也多,一周正常安排是1天修复科的门诊,加上轮转和东拼西凑的借门诊,每天都奔波在往返医院的路上,并且有时候还腾不出整块时间去跟诊,感觉自己都要快失去老板的宠爱了。始终没有找到平衡临床学习和科学研究的自我管理,加上最近要考执业医师,搬宿舍,思绪也乱糟糟。
公交车绕过学院桥的时候,雨已经温和多了,下车的时候北京腔儿的乘务员还提醒下车小心别趟水。有时候觉得北京房价高,即使自己宿舍在四环内还是觉得和这个城市有距离感,有时候却又被这细心的提醒温暖。北四环边上没雨,只是路上有点潮湿,没带伞的我在下雨天,没淋雨。下雨天,不总是淋雨,也希望自己不总是被骂被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