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她

我讨厌她。

我讨厌她吃饭时用嘴唇使劲地涮筷子，发出让我狠烦躁的声音。

我讨厌她坐在我身旁磕瓜子，伴着沉重的呼吸的声音，还不时自言自语，嘴角沾满了细碎的黄色的瓜子仁。

我讨厌她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指放进去张大的嘴中，使劲地抠沾在后槽牙上食物的残渣。

我讨厌她在刷牙之前先在嘴里含满满的一口水，然后在弯腰低头的时候，让唾沫星子和牙膏泡泡一起喷涌出来。

我讨厌她永远在洗碗池里放一个盆，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水，攒够了一盆，她就端去洗碗、洗菜、洗抹布。

我讨厌她把任何一样东西都放到坏掉不能吃，不能用，却绝对没有要扔掉它的意识和决心。

我讨厌她吃每顿饭的时候都来问我的意见，今天吃什么，用锅煮还是用灶烧，现在弄会不会嫌早。

我讨厌每次我给她东西吃的时候，她总是摇着头，目光闪烁摇摆不定后又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吃我不吃，省着给你吃。

我讨厌每次我离开家的时候，她追在我的车后面，摆动着两只不细的臂膀，一路小跑，大声喊我的名字。那震耳欲聋的惊声尖叫，吓坏了猪圈里沉睡的花猪。

我讨厌她把那件蓝布围裙永远穿在身上，那上面有汗水，有泥土，有厨房的污垢和田间的潮湿。我像讨厌她一样讨厌她的围裙，赤裸裸地印着我不堪回首的贫穷的过往和依然不富裕的现在。

我讨厌她任何时候在黝黑的脸上总是荡漾着笑容，被寒风吹皱的脸颊总是质朴地泛红。我像讨厌她一样讨厌她的笑容，我做不出那样的笑容，因为我足够虚伪，因为我一点都不善良。

她是我的奶奶，我讨厌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