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百思丽女鞋公司上班时候,遇见过几场暴雨。那天我刚好没伞。一个平时在办公室很不起眼的女孩在我过马路刹那,撑了一把黑伞过来。我讶异非常。心里顿生清净。抱怨和倒霉之类的词儿像被梵文一一驱散了一样。怎么讲,我觉得此女顿生高贵相,令我动容。你知道平时她是怎么打扮自己的,就会明白我的“高贵”是什么意思。她的头发一直有一种旋涡式的杂乱,穿过每次我在6路公交里留意她的视线,像一阵不可靠的风啊,平常到毫无美感。
平日和我周近的女同事说话,她都是非常轻声的。从来不贸然采纳陌生鲜奇的词语。处处节制自我。更不存在乱七八糟的社交。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孩在财务室里很难升迁,趁着年纪轻出来做点事攒点钱,再过几年就匆忙嫁娶了。这就是一条平乏的路。我并没想到这样不起眼的女孩,在我经历过各色冷漠的坎坷的旅途中,会如此悄无声息的出现。她还相当识体的节约词汇量。说了一句没什么的,便用力撑伞了陪我走过了那条如今正在暴晒中修理的十字路口。
诸君要知道,我在百思丽上班时候,境遇并不比女孩好到哪里去。没有任何人主动跟我就本职范围的工作,进行相关密切的交接或者对接工作。比如所选择推送出去的鞋款,应该在销售量客观或者允许的范围内,结合制定好的市场策略,根据大环境的利弊,进行逐一的捋顺后再做决定。但是我似乎就是一个“历史上脱轨出去的人”一样。除了我主动去寻求上级的重视,任何一期的推送都存在缺乏根据的嫌疑。而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人缘。有时在楼下拍产品照,还能遇见隔壁开运营大会的分管小主们进来揶揄,吆,你也拍起了照片了啊,怎么要你拍呢,这不是电商部的事儿吗?拍的怎么样啊。等等。
像我这样一个咸鱼翻不了身一样的人,这个女孩给我递过来的可不是什么雨伞而已。还有一份身为人的平等的肯定。就从那里开始,我对百思丽女鞋公司多了很多宽阔的心地。不管分管的总经理让我去端茶送水,还是给外包装打包货物,我都会想起这个极其卑微不起眼的女孩子。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也许有人要问了,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一起聊聊天啊。我不以为然。她表现出的本心,应该给予值得我在她被众人叛离时候的无比肯定。而不是莺燕亲昵的聊天这样的不值当。交朋友每个人志趣不同本无所强求。但我保留自己的判断。
今天我是从台山路上骑了共享单车在东胜路停下,走回到塔弄附近的。路上遇见不少人。在炒货店铺买美年达的时候,两三个女孩子走进来,嘴里念叨着“有办法没办法”的词儿。我和她们素不相识。但是和我在百思丽遇见的那个女孩子比较起来,相差就太远了。后来走路累到不行,到了里颜港才好不容易招了一辆出租。一个女司机挺热情。对方因为陌生隔阂话题不知何起,便散散洋洋的一路说到了:“现在店铺都关了,棋牌室也关了,商场也没啥生意的,到底该咋办喔。。。”作为泛泛之交谈及的话题过于深远,我便也不好张口说太多了。
我让她在最靠近我家的路口下车便步行回家了。在佛教修行里,无止境,没有章法的聊天,有时候徒增口业而已。而不会增加什么福报。说实话我也不能完全做到佛教的“止语,止念”这种高深的境界。但是不知道诸君遇见陌生的人,喜欢的人。常常让我们不好意思的一个“起头”。是否还有挂怀?我是土生土长的常熟人。我对“说话起头”是很敏锐的。一番话,开个头若是当面儿的,结合神色眉形,肌肉横纹,肩动袖摆,很容易就得出一个下文大概了。什么样的人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起头”便是代表了一种“原初”的出发点。也是万分珍贵的。
有时候我遇见谁并不重要,说了什么好听的话,做了什么应当的举动,也不重要。因为这些都有一个很重要的“起头”包含在里面。中国人喜欢热闹并无过错。但是一个人“起头”了的事情,但凡在推得动的人缘儿里,便是摆个地摊也会热闹非常。所以“起头”其实还含了一种“人际识别”功能。没必要多说的人散了便是了。要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交谈“起了个头”,心里不知道要开心好几天。“交友”便是这种情形。
除了百思丽里给我撑伞的女生,还有一次“起头”微妙际遇就是在普陀山了。我至今难以忘记那“清俊无匹”的鬓发容颜。我们的“起头”真可以说是仅凭目光交汇的刹那。她说,自从读了佛经,世间便再无可读的书了,遐迩有情,从此灼灼生辉。有些则不。譬如在常熟太极禅院所遇见的师兄们,则以生意之道为主。话就此搁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