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长的船
蓝色玛格丽特
咖啡馆在一个隐蔽的楼层巷子里
她在这里工作
海盗船的主题
暖橘色的灯光氤氲着令人慵懒的氛围
从蓝牙音响里流泻而出的古典音乐趁着人们放松神经时潜入心底,涤荡一天的浮躁
这里人很少,有时候几乎一天都没有一个顾客,她经常一个人待到深夜十一点
都说一个人的夜里,最容易伤情,她也逃不开
她将咖啡杯香槟杯三角杯清洗擦拭干净
她将自己融入浓浓的可可里,融入醉人的龙舌兰里,融入甜美的纳木错里......
仿若一个懵懂的少女,精心呵护着她寄居的这一方小天地
潜意识告诉她
只有这里才能逃避一切
只有这里才能安放惶惶不可终日的魂灵
咖啡屋里有很多精致的小物件:印泥、明信片、海盗船船锚、沙漏、各种名著......
琳琅满目却错落有致
她从一摞明信片中抽出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着精致的用橘色彩铅勾勒的海盗船,上面有几段话,字体秀丽令人舒心
我有三种受难:流浪 爱情 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酒 咖啡 旅行
几个字 却回荡在唇舌间久久不散
她当是正好的年纪,在外人面前亦是散发着无限光和热的少女,时常扬着自信而坚强的笑
如山上的松,满身风雨笑对朝阳
如冬季的鹿,蹄踏削寒欢畅饮冰
但是当万籁俱寂
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孤绝
沧桑干涩的眼迷雾一片
年少的伤感 大抵如此吧 她如是想
她翻开一个过客寄存在这里的信件,信纸微微泛黄,岁月的痕迹依稀
那是旧时光的味道,夹杂着梦想、遗憾、回忆与感动。
这时,门上的银铃清脆地响起,她回过神,正是冬季,进来的是一个俊逸的男子,只见他身上披着黑色毛呢大衣,内里着一件白色衬衫,下半身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简单的白色运动鞋,五官分明,眼眸深邃,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抽出一本菜单,径自坐在花色桌布旁,很显然他以前经常光顾这里。
他随意翻了几页,饶有意味地问我:“你是新来这里的?”
她微微愣住,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突然出口问自己,她顿了一会,才轻声道:“是的,刚来这工作不久。”
“这里顾客多吗?”声音慵懒,与这咖啡馆的音乐融为一体。
“不多,大多数都是老顾客。”她想了想,微微抿唇。
他微微点头,继续低头翻菜单,过了一会,他合上菜单,放在桌上。
“来一杯蓝色玛格丽特吧。”
她点头,礼貌道:“好的,请稍等。”
蓝色玛格丽特,是她在这里工作学会的第一杯鸡尾酒。
以盐边杯,以龙舌兰和蓝色柑香酒为主调出的一款鸡尾酒,酒呈深蓝色,仿若大海的眼睛,幽深而神秘。
她将酒端到男人面前,男人优雅地接过酒杯,微微摇晃杯身,道:“你知道这款酒的来源吗?”
她浅皱眉,说实话她并未参其深意,只是觉得颜色很好看罢了。
男人仿佛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特别想倾诉些什么,甚至是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许是酒有些醉人吧,让人想一吐为快。
“蓝色玛格丽特,英文名为Blue Margaret,这款酒是由洛杉矶的简·杜雷萨创造,它曾在1949年全美鸡尾酒大赛中获得冠军。但是这冠军的意味里却藏着一段悲伤的过往。玛格丽特是简·杜雷萨已故恋人的名字,1926年玛格丽特在与简·杜雷萨外出打猎时不幸中流弹身亡。简·杜雷萨为了纪念爱人,于是用她的名字命名了这款鸡尾酒。这款酒的创造过程中为什么要用盐边杯呢,就是因为玛格丽特生前特别喜欢吃咸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平淡,不急不缓,说完,他又抿了一口酒,“其实我酒量不好,但是自从她离开了,我也爱上了这杯酒。”
他明显有些微醺,她意欲劝说,“先生,您有些醉了。”
他低着头,轻笑出声,“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很俗套的那种。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我第一次见她正是秋天,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身周都是随风飘落的枫叶,明明是那么萧条的季节,但是当她闯入其中,就好像把秋天这整个冷色调都给改过来了,她的活泼明媚、她没心没肺的笑、她调皮的小表情、她的本真和纯良......就好像是一个调色盘,一下子泼进我的眼中。在那之前,我的世界仿佛只有黑白色调,冰冷没有温度,可是她的闯入,让我看到春花绽放,夏木繁茂,秋枫似火,冬雪洁白。她就是个小太阳,照亮我整个世界。或许是她完美到让上帝都心生喜爱吧,在她那似火的年纪,却突发白血病,那时我们还在热恋期,突如其来的现实几乎将我击垮,可是她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哪怕到最后她的病服松松垮垮地搭在她身上,哪怕最后她没了所有少女为之骄傲的黑发,哪怕最后戴着氧气罩呼吸只进不出,哪怕她用颤抖的手抚摸我的满脸的泪时。她离开的季节是春天,明明是一个万物生长复苏的季节,可是为什么上天不给她活下去的机会。我记的她最后离开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啊,我是上帝派来拯救你的哦,现在呢,我要回去了,拜拜啦”说完还勉强地冲我眨了眨眼睛,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
他说完,仿佛有些疲倦,闭了闭眼,“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可以,我宁愿她永远不要遇到我,我愿意用我的孤独换取她的一生安康。她走后,我就像失去灵魂,我恨过这个世界,甚至一度仇恨她,为什么要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为什么要在我们最美好的时候离开。我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可是我除了恨根本找不到其他的方式去减轻自己的痛苦。到最后,我还是最恨我自己。”
他举起酒杯,深邃的蓝色玛格丽特在暖橘色灯光下显得缥缈而虚幻,一如他昙花一现的爱情,带着致命的诱惑和绝望。
“我想,杜雷萨肯定也是在他最爱玛格丽特的时候失去了她的吧,哈,这命运还是真够嘲弄的。”
她看着他被孤独包裹的身影,忽然想到一句话: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的。
她微微叹息,故事很俗套,但是当它实实在在的发生的时候,是没人会在意它烂俗的剧情的,尤其是当事人。往后的日夜,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的。买醉、失眠、噩梦、恍恍惚惚不知所终、甚至放弃生命,这是比失恋还要绝望的经历,因为它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但所幸,在这惨烈背后,有一段真挚纯粹的美好包含其中,不会让它面目全非。她知道现在能够治愈他的只有时间,只是这长度依旧是未知数罢了。
他放下空酒杯,结过账后,面色微醺,眼神有些迷茫地走出咖啡馆,门上的银铃在他关门的时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那个已故恋人烂漫的笑声。
她看着男子离去的身影,微微有些出神。最终,她低垂眼帘,清洗男子留下的空酒杯。
咖啡馆又恢复了宁静祥和,暖气缓缓融入灯光,驱散了门外泄露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