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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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没有闲着,下午接到电话说母亲住院了,周日上午做完事情就去赶着坐车。

走在街上,人们熙来攘往,正是中午下班放学的高潮。走下天桥的时候,我只顾低头走路,冷不丁听到身边一个女人的声音:“看到了吗?快看呀,哥哥长得真高!”我注意看了一下,她在对自己好像四岁的儿子说话,还对一个高个子男孩指指点点。我有点心烦,并没有去看那个已经走过去的男孩,心想:这个女人真多话,幸好那个男孩没有在乎,不然可是惹是生非啊。

我继续茫然无措地往前走,想着自己的心事,对身边擦肩而过的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迎面看到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一个比另一个高出两头的样子。我粗略估计男孩大约在2米以上。不由多看了一眼,瘦,独特,腿特长。就有两个女孩子议论:“天啊,这腿比人都高啊。”

坐上公交车,司机师傅正在吃饭,车上是他的儿媳妇带着两个小孙女儿给他送饭来的。他一直追着更小的那一个求她吃肉肉。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后来开车了,娘们儿下去了,老司机一路吐了好几口痰,他一定是吃肉吃的,虽然我很讨厌谁吐痰,并没有关注他是吐到了垃圾桶还是地下。

不知怎么的我就到了医院。去年母亲就是住在这家医院,还是护士站对面的房间,还是外甥女儿在照顾姥姥。下午三点我吃上了中午饭,但是并没有什么胃口。是外甥女点的外卖,一份炒米皮,一杯可乐。量不多,也吃饱了。

医生说母亲电解质紊乱,缺钠缺钾,给开了喝的钠钾,我帮母亲把药刚喝下,她瞬间就吐个干干净净。然后一脸无奈,一脸可怜地说:“不行啊,这药太难喝了。你给医生说把药给退了吧?”我答应了。母亲一再说,害怕医生会强制她喝。那一刻,我觉察到母亲的无助,她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医生果然要求喝,我看着母亲祈求的眼光,对医生说:“这药太难喝了,医生。能不能用别的办法补钠钾?一喝就吐根本也起不到作用啊。”顺利把药退掉了。

后来外甥女走了。留下我一人照顾母亲,我让她吃了一个苹果,晚饭吃了面条。

病房里还有一个病人,是一个腰弯成九十度的瘦小老太太。她的媳妇带她来的,听说她是脑出血,小脑萎缩。老太太输上液就开始睡觉,她头往枕头上一搁,眼睛立刻合上了,嘴巴像一个洞一样张得好大,很快就扯起鼾声,还间或有吹风的声音。整个晚上,病房里热闹非凡,母亲好像一直在做噩梦,大声喊着什么。弯腰老太太不停地打鼾,吹气。还有很多悄悄私语,使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夜就这样在嘈杂中过去了。

周一早上,阳光明媚。我打开窗子通风透气。病房里气味真多,尿骚味,屁臭味,脚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我坐在窗边。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吊针在缓慢地点滴着。那些我已经听过成百上千次的故事,母亲每次都会和第一次一样讲给我听。人老了就喜欢唠叨,自己从不会发觉。灵鸽的故事,给爷爷买药的故事,父亲生病的故事,因为儿媳妇骂了他,而一直窝在心里,患上老年痴呆症的邻居的故事。前尘往事,如破旧的蜘蛛网上的捕获物,一直在那里粘着。

我给母亲买了馒头咸菜,医生特意要吃咸的菜,补补钠,还买了豆腐脑,母亲吃得很愉快,竟没有吐。我喝了一碗小米粥,吃油条。这些食物在胃里,支撑母亲的一生的故事,一上午,我们把一些人的一生都讲述了一遍。那些人,那些事,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味来回味去。我也就再次沐浴在遥远的时空里,感受生活的不易。

下午我就要走了,会有姐姐来照顾母亲。但母亲似乎并没有讲够,一直讲到我说该坐车去了,母亲才戛然而止,她其实是不想我走,滔滔不绝地拖拉着疲惫的时间,终于无力挽留。

我知道她怕死。为什么会怕?很多年龄大的人都不愿意面对死亡这个最现实的问题。母亲讲卖豆腐的小个子春年,得了肺癌,医生让他回家输液。他预感不好了,就去找自己做了中医的儿子,他儿子号完脉张口就说:“爸,你只剩三个月了。”春年回到家里,一头躺在床上,任凭谁也不搭理了,果然郁闷地熬了三个月,还是死了。

我对母亲讲的这件事感觉很可笑。我说:“既然知道自己只有三个月时间了,为啥不高高兴兴地活着呢?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一做,想吃的美食吃一吃。爱干啥就干啥,好好享受人生多好啊!”其实我是想告诉母亲,谁都免不了一死,活一天就要开心过一天,不要焦虑,不要被自己的恐惧占据活着的日子。但愿母亲能愉快面对生活。

回到家,我赶紧洗澡。却后背发凉,不知为何,这次洗澡头脑里出现一张巫婆的脸……后来我惊醒过来,那个弯腰老太太的脸,就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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