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黏腻的南方春天,整天整夜的雨声总是不经意打扰睡眠。清晨六点半醒过来,翻了个身,手机的呼吸灯安静得亮着。解锁,有微信消息。
“嗯啊,尊重你的选择”
想起大二的时候跟喜欢的男生发微信,他搭凌晨的飞机去旅行。临睡前给他发了当地的天气预报,便放下手机打算睡觉。可是心神不宁总是醒来看看手机的呼吸灯有没有亮,甚至在梦里梦见他回复了,于是醒来马上拿起手机,真的收到他的微信,那一刻觉得黑夜里路灯透进房间的光都是暖的甜的。
而如今变成一名准毕业生,时间带来的变化之一就是不再等待深夜的回复便会安稳睡去。晚上九点告诉C我决定要回家乡工作,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你们了。他迟迟没回,可能还在忙,可能在思考,我知道不必等,他总会给一个合适的回复。
跟C认识了三年,从在同一个社团做学生工作到最后误打误撞一起成立了创业公司。我们一起去露营时,半夜海风大到我们只能围在海边烤火取暖,C把外套给了我,自己抽烟取暖;雨天我们骑车去办公室时,C总是把唯一的雨衣给我,怕路上的积水溅湿了我的衣服。类似这样的细节大概有一百个吧。他是典型的北方男生,讲义气真性情。我一个典型的南方姑娘,到最后也跟着他一起在路边大排档大口喝酒,吃辣椒。C跟女朋友在一起四年了,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性格相似,工作默契,几乎无话不说,分享所有心事和小秘密。这两个人,几乎是我大学生涯最珍贵的人。我甚至要求在他们举办婚礼的时候,我一定要做为上台发言的重要嘉宾。
某种程度上,C才是一名合格的创业者,他坚定、勇敢、果断。而我则因为较强的执行力和某些方面的才能在这条路上得到发挥和满足感。我是一个及其享受工作的摩羯女,喜欢挑战和突破带来的成就感。从小就羡慕那些精致干练的姑娘们。于是不得不说我在这条路上是愉快的。享受在台上自信介绍自己的项目,享受敏锐微笑得和投资人讨价还价,享受帮客户解决问题,享受在电视报纸上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激动和羞涩,享受没日没夜翘课加班累到爆炸的感觉。
陷入创业圈子,朋友圈每天都是各种励志和年轻的语录。我们晒自己加班拼搏的青春,我们说着梦想和以后,我们不屑一切的平庸和稳定。我们觉得自己奔跑在一条刺激的道路,酷到没朋友。不得不说那是一种极其能满足虚荣心的事,偶尔在朋友圈晒一张高端大气的照片,风情云淡说一句话便足以吸引几十个的赞,虽然背后你风吹雨打还有越来越浓的黑眼圈。即使到今天,我仍不愿多提那些难熬的日子,我更愿意分享轻松的愉悦。后来的日子里,我越发对创业的圈子着迷,我欣赏那些年轻创业者的激情和睿智,更欣赏投资人的敏锐和大气。我觉得自己就是要成为这样的人,而我已经在路上了。
可是昨晚,在一条不到一百字的微信里,我告诉C,我要离开了。我可能要回去家乡工作了,我要告别这种生活这个圈子告别一起肩并肩的战友了。
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半年来,我反反复复放弃,回来,放弃,回来。
为什么呢。
如今所有人都在鼓励创业,鼓励年轻人要拼搏要敢闯,不要贪图安稳,要去大城市奋斗。我曾经也是这一切理论的拥护者。可是,大概是我已经多走几步,体验过了,于是发现,这并不适合我。
首先,创业这件事,意味着极高的机会成本,首先是家人和朋友。很长一段时间里,舍友总是三个人出去唱歌吃饭,我总是哪个在出发前接到电话就放她们鸽子的人。朋友很难约到我,他们知道我总是忙忙忙。经常急匆匆挂妈妈的电话。甚至在失恋到心碎的时候也没时间表达,以至于后来提起这件事大家都说惊讶说没看出来啊当时还给你那么多工作。我也曾经在工作和团队里找到寄托,他们是我的一切。其次,是身体成本。认识两个前辈,两个年过50的人经常工作到凌晨4、5点,长期的应酬和草率的饮食使得他们的身体似乎也适应了创业节奏,有时一天只需要吃一顿麻辣烫就足够。我也曾经觉得身体是最不心疼的消耗,反正年轻有资本。最后,是放弃各种选择的成本。毕业季里,庆幸自己没有遭遇太艰难的找工作过程,很荣幸收到几个合适的offer。我曾经觉得不屑一顾,只当成讨好爸妈的礼物。
其次,创业意味着你有足够的坚定和面对各种反复的勇气。在创业初期,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经常在更换项目。技术问题、资金问题等等。以至于很经常的,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心血在一夜之间就付之东流。或者一个期待值满分的合作项目一夕之间就可能谈崩。我们算是幸运的人,一路上有很好的运气遇到很多前辈的指导甚至加盟,但也不能避免得遭遇各种起伏和争执。
最后,你要耐得住等待。一开始提出要留在这个城市创业的时候爸妈无疑是反对的。但是我一边随意应付,一边希望能够在最后抉择到来前做出一点成绩让爸妈放心。可是,项目的不稳定性导致直到今天,我们还在探索着。而最尴尬的是,由于一些表象的原因,身边的人都觉得你是一名有点小成就的创业者。不得不说这是好事,因为它会自然给你带来意外的机会和无条件的信任。而只有你自己知道,那些风光下面的虚设。
以上仅是根据自己小小经验总结而来的,作为一名真正的、甚至成功的创业者,或者是某些类似投行行业的人。他们所承受的,放弃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可能是我根本想象不到的。所以我永远尊重创业者,他们真的是一群值得敬佩的人。以至于看到他们在敲钟上市功成名就的那些时候,我知道这是他们应得的,必须的。
我曾梦想成为这样的人。我不甘心成为一名舒适而安稳的人,性格里有好强的因素。所以身体也好、工作机会也好、等待也好,我都可以接受放弃。但是,家人是我的弱点,最致命的那种。我曾经无数次尝试去说服爸妈,告诉他们这里有好的发展机会,有我喜欢的能真正发挥我能力的工作,我想要一个机会和挑战无限的未来。所以我很难理解爸爸说的“这些都不重要,我关心的是你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能不能常回家看看我们。十几年来都在外面念书,终于能离我们近一点,为什么要继续留在那里呢”所以我生气得挂了电话,我甚至觉得爸妈太自私了,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身边。
直到有一天,闺蜜告诉我“这无非是欲望和家人的抉择。你怎么想。我是不能放弃爸妈的,我不想错过他们每一个变老的过程。因为他们也没错过每一个我成长的过程。”是呀,爸妈一直以来都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庭环境,以至于后来我觉得我性格里有的贴心,善良,关怀都是他们影响的。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竭尽全力把他们的全部给我。从小到大我就是一个特别恋家的人,而渐渐长大,爸妈也似乎对我多了情感依赖,总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开始不安和惆怅。
寒假的时候,开始犹豫,到底什么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一份骄傲的创业事业,我也想要经常陪伴爸妈。但是,一味地考虑想要什么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欲望是放大的,人是贪心的。所以不如反过来,问自己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如果继续选择创业,我也会跟随事业在各个城市漂泊甚至定居结婚,离我的海滨小城和家人越来越远。而如果回到海滨小城,我可能没有很精彩的生活和事业,但是经常陪伴家人,可能也心安和满足。
答案最后,是家人。爸爸突然告诉我大伯已经癌症晚期生命开始倒数时,我在路上哭到不能自已时,我知道,家人始终是我最软弱的地方。
而唯一能打败我对团队的坚持,也只有家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逃避的借口,我也曾经觉得做了这个选择一点都不酷。似乎自己成为了各种鸡汤里嫌弃的人。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为一个自己曾经拒绝的弱者。可是,我觉得自己是勇敢的,因为在某种程度这个放弃比坚持更艰难,我必须违背自己的梦想和热情,去坚持自己内心里最想守护的事物。我必须要放弃某一种我曾经渴望的自己,去重新打造一个不同的自己。我必须放弃一条好不容易看见点光的路,独自一人黑夜从头上阵。我也不觉得这是家人给我造成的阻碍,我觉得这是自己温暖的坚持。
想起某一天,C开车载着我经过一座大桥时,我开玩笑说明年要请记者给我写一篇报道,题目叫做“女大学生放弃年薪*万的offer,只为坚持创业梦”。然后C说好,特别好。我们一路笑声不断。我也想着,到时有时间我也想写一篇文章,感谢自己做了很酷的决定,终于有了一个创业者的身份。几个月后,我真的开始写起东西,只不过换了个标题,我一样觉得很酷。
只是遗憾,再也没有伙伴们的默契和陪伴。我感谢大家,体谅尊重我的决定。而我也永远敬佩大家,因为你们放弃了我不能放弃的东西还在继续坚持着。我比谁都希望大家梦想成真,才能不辜负我们所有的心血。
其实我也害怕,害怕自己没法接受小城市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怕自己不能找到发挥才能的岗位。但是用心看着这个美丽的滨海小城,天空和海面都蓝的耀眼。看看身后,家人和朋友为你加油打气。谁说发光的路只有一条呢,我觉得这里这么美好,我一定不会辜负,不放弃那个发光的自己。
人真的有一百种活法,真的没必要去计较到底是大城市好还是小城市好,到底是敢闯的人更优秀,还是安稳的人更值得。因为本不能两全,你放弃的有人在坚持,你坚持的也有人放弃了。真正的强大的人,无非都是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梦想然后去坚持,衡量的标准从来不是这个梦想是英雄梦还是安稳梦,而是这是你真心想要的吗。亲爱的,万事不过你愿意。
世界这么大,有人要去挡子弹也应该有人去卖早餐。有人要出去闯荡生活成为英雄,也应该有人留下来陪伴家人。但是无所谓的,大家各自开心就好。
所以请永远,为自己保持选择的权利。这也是我们努力奋斗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