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50度的秋天 太阳在早上八点升起 在晚上七点隐没
早上骑车上学需要翻过两座桥 一座是沥青铺的长桥 一座是缀满鲜花的小桥
上坡总是很艰难 但有一天早晨我骑上坡的时候 突然发现视野尽头有一片橙红色的朝阳
它和蓝色灰色的云过渡 竟然看得如此真切 远远的地方还有风力发电机缓缓转动着细长的扇叶 我就这样骑着车一路下坡 身边有火车开过 我故意加快速度 听着自行车链条刷刷转动的声音沾沾自喜 本来还觉得有点冷的空气在耳边摩擦 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寒冷了
我最喜欢看朝霞和夕阳
通常到了固定时间 透过窗能看到金色的光照到对面那顶桥上 我就知道我可以出门看夕阳了
当然也有特别惊喜的时候
有一次大雨初霁我拉开窗帘 一眼看到一道彩虹跨在林间 正对着我的窗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心突然一激灵 跟着簌簌的叶子一起飞去了
我住的地方是一幢白色小房子 名字很霸气 叫white house 当时看到还没觉得什么特别 直到有一天汇房租的时候 银行突然打电话来 吓我一跳 原来是特意来问我这个white house 是什么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住着的地方简称白宫啊 真是厉害了
来到欧洲之后最开心的事是 我可以循着落日或者朝阳一路走 因为这里房子都低矮 太阳无从遮挡 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无所阻碍地追着太阳 如果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就再走一段路 很快可以绕开视线障碍
有一次我追着夕阳 走过白宫后面的一大片草地 绕过一大片白色的单层小屋
夕阳一点点下沉 我得抓紧时间 眼看走到了路的尽头
我看着远处的夕阳焦急万分 我总觉得我可以离它更近一点
果然我找到了一条小路 没有想到这条小路把我带到了一大片田野 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空旷的草绿 还有两三头奶牛懒懒地在草场上练习甩尾巴
我欣喜万分
因为夕阳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印象中的夕阳都是温柔的 但这次它是热烈的 刺目的
突然有种当你苦苦追寻的东西得到了之后的感觉 你以为它是那个样子的 但它却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你好像得到了它 却好像又失去了什么
夕阳下那排耸立的八棵白杨 我总觉得很眼熟 原来我在莫奈的画中见过它们
我终于知道莫奈为什么要在同一地点展开数张画布作画了 因为景致不断在变化 每个时段的景色都有难以捉摸的美
就像五分钟前的夕阳更透明 之后越来越接近火的颜色 好像要在完全下沉之前烧尽
我顺着田垄往前行 有一种翅膀前端白色的鸟在收割过的田里啄食
我发现每次我仰头 总能发现树上结着不同的果实或者豆荚 我们小时候都会画果树 红色的果实一丛丛结在树上 我发现童年真的是我想象力最丰富的时候
我画那些我没有见过的东西 彩色的云 原野 果树 其实那个时候哪里看到过这些 但现在这些都摆在我眼前 我不知道原来一颗果树上可以结出这么多果实 树下已经有一堆掉落的 路边也有一座果子堆的红艳艳的小山
初看以为是枣子 后来想到枣子身在东方 这里很少会有 这些山楂大小长得像苹果的果实 掉落了满地 我捡了一颗掰开 里边是艳丽的紫红色果肉和汁 我的手指因此留下一点酸酸的草木味
顺着两侧种着白杨树的小径 通向一个小小的门
这时候夕阳已经渐渐隐去
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这个门好像有种召唤人的魔力
好奇心驱使我小心翼翼地骑了进去 脑子里一直在思索要是碰见主人要怎么应答
四周只听见几声鸟叫 车轮胎压着小碎石咕噜咕噜前进
我看到一座被爬山虎盖住了房顶和半面墙的小屋
一个小庭院 有四株像士兵一样的树 修建得整整齐齐 有一条沟渠隔开小庭院和另一座小房子 中间是一个很小很窄的通道
那些修建成立方体 圆柱体的树 让我想起剪刀手爱德华的家
我觉得我大概误入了某个童话里 主人大概在给小动物准备晚餐
于是我很快退出来 回头看看那座小房子背后果真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这个时候月亮升了起来 竟然和最后一点夕阳同时出现了
我把这片误打误撞找到的原野叫做白宫后院
经常会跑去那边看夕阳 对这里的记忆越来越丰富
有时滚着金边的云层中有飞机飞过 留下一连串白色轨迹
有时候会看见一辆奔驰敞篷老爷车开过 上面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白发老人
路过一座房子 门口有小孩子在玩蹦床 看到我走过去特意来一个腾空翻跳 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真庆幸我能住在这个白宫 我在这里做自己喜欢的事 看喜欢的景
身在异乡 没那么多压迫感 也不怎么惧怕将来
在这个地方我有心情全心全意做好每一件事 就算忙忙碌碌
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周围的房子都是白色 墙也是白色 白宫也是白色
因为白色就是一块画布
你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