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纪七,丙寅(246年)—壬申(252年),共7年
邵陵厉公中
正始七年(丙寅,246年,汉·延熙九年,吴·赤乌八年)
1.春天,二月,吴·车骑将军朱然入侵柤中(位于魏地襄阳县南一百五十里),共杀害并掳走了几千人后撤兵。
2.由于高句丽王位宫多次反叛魏廷、入侵魏地,魏·幽州刺史毌丘俭请求出兵讨伐高句丽。
在毌丘俭的重拳出击之下,高句丽王位宫被打得狼狈逃窜。
毌丘俭马不停蹄的继续进兵,在丸都(高句丽国都)展开了大规模的屠杀,斩杀、俘虏了上千人。
高句丽有一位朝臣名叫得来,早些时候已经多次劝位宫投降,但是位宫就是不答应,得来叹息道:“这么好的一个国家,马上就要变成废墟一片、蓬蒿满地了!”说完便绝食自杀了。
魏·毌丘俭下令禁止破坏得来的坟墓、禁止砍伐得来坟墓周围的树木,如果抓获了得来的妻儿,一律好生释放。
高句丽王位宫孤身一人带着他的妻子、儿女逃走了,毌丘俭暂时带兵撤退,等位宫稍稍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次向他发起追击,位宫被逼无奈只好逃去了买沟(即 买沟溇,位于北沃沮之地,有城池名为沟溇城,原高句丽王修建此城来接受大汉朝廷的赏赐)。
毌丘俭派玄菟太守王颀追杀位宫,跨越了沃沮之地(位于马大山东部,汉武帝刘彻时期设置的玄菟郡的治所就在沃沮城,后来玄菟郡转移到了内地,沃沮县就属于乐浪郡管辖;光武帝刘秀时期取消了沃沮县,沃沮人民就附属于高句丽)一千多里,一直来到了肃慎氏(即 挹娄国,夷人之国)的南部,并没有成功将位宫追上,于是在巨石上刻下了此次攻打高句丽的战役和功绩之后返回了玄菟郡。
此次出兵,共诛杀、收降了八千多口高句丽人。
曹芳按照功劳大小进行赏赐、分封,有一百多人被封为侯爵。
3.秋天,九月,孙权任命骠骑将军步骘为丞相,任命车骑将军朱然为左大司马,任命卫将军全琮为右大司马。
孙权将荆州分为两部分:
从武昌向西直至蒲圻县为“右部”,任命镇南将军吕岱为上大将军,负责管理右部;
另一部分为“左部”,任命威北将军诸葛恪为大将军,负责管理左部,代替陆逊在武昌镇守。
4.刘禅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汉·大司农河南洛阳人孟光当众指责大将军费祎:“大赦天下,赦免的是有罪的人,这么做对善人良民非常不公平,在社会安定、人民团结、天下太平的时候是不应该这么做的。
只有当国家已经艰难困苦、面临险境,到了没有办法、不得已的时候,才赦免罪犯增加国家的劳动力、战斗力。
如今陛下圣明仁德,群臣百官恪尽职守,难道现在是什么不得了的非常时期,一定要给犯人如此隆重的恩典吗?为什么要让作恶多端之人如此频繁的享受这种福利待遇呢!”
费祎并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是面带愧色的一个劲儿地向孟光表达歉意。
丞相诸葛亮在世时,有人就跟他提过大赦天下的次数太少了,诸葛亮回答:“要把一个国家治理好,靠的不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恩小惠,想要让朝廷、社会、百姓整体向上发展、和谐团结,需要的是长远的眼光以及正确的理念。
所以匡衡(汉成帝刘骜的丞相)和吴汉(光武帝刘秀的将领)都对大赦天下进行过批判。
先帝(刘备)之前也说过:‘我与陈元方(陈纪)、郑康成(郑玄)沟通交流过,向他们请教了不少问题,每次一提到有关于国家盛衰兴败的发展规律时,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次有关于大赦的内容。看看刘景升(刘表)、刘季玊(音‘肃’,刘琮)这父子俩在荆州时,每年都大赦犯人,结果又是如何呢!’”
正因诸葛亮这一番话,蜀地之人都纷纷佩服赞叹于诸葛亮的明断和贤德,费祎与他比起来自然也就高下立判了。
陈寿点评:
【诸葛亮治国秉政期间,军事活动频繁、战争经年不息,但是从来没有下过大赦天下的命令来用犯人补充军队力量,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诸葛亮的能力有多么卓越吗?】
5.青龙四年(236年)孙权下令铸造面值为五百钱的大钱,景初二年(238年)又下令推行面值为一千钱的大钱,然而在流通使用的过程中,并不能很好的适应市场交易需求,东吴有很多老百姓表示大钱根本就不好用;于是在本年,孙权下令取消大钱的流通。
6.刘禅任命凉州刺史姜维为卫将军,与大将军费祎一起总领尚书事务(即 录尚书事)。
那段时间,汶山郡平康县的蛮夷发生反叛,姜维发兵进讨,成功将动乱平息。
刘禅多次出宫游山玩水,音乐歌舞的娱乐设施也置办得多了起来。
汉·太子家令(负责管理太子府中事务)巴西人谯周上疏劝谏道:“当初王莽政权被推翻,各路军阀势力都盯着天子之位竞争角逐,而那些智谋之士、勇武之将愿意投靠的并非是土地面积广、人多势众的首领,而是愿意跟随号令清晰、部伍整齐、赏罚分明、行事果决、头脑清醒的主公。
在那时,更始帝(刘玄)和公孙述拥有着很成熟的班底、已经控制住很大一片区域了,但是他们二人在权力大了、手上的资源富足起来之后,就开始恣意的沉迷享乐无法自拔,根本就把治理国家、吸纳人才、关爱百姓、加强军事、提高经济等重大国务抛在脑后。
世祖(光武帝刘秀)在刚被更始帝(刘玄)任命为大司马时,去河北地区开展巡视工作,那时冯异等人就对世祖说:‘您应该做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
正是因为听取了冯异的建议,世祖便开始把重心放在处理冤案、崇尚节俭、推行善政之上。渐渐的,他在河北地区树立起了良好的形象和口碑,甚至于更远地区的人民都听说过世祖仁德质朴、公平宽和的好名声。
所以才有大量的人才愿意不远千里前来投靠世祖,比如从南阳一路追随而来的邓禹,比如从未谋面的吴汉、寇恂,都纷纷带兵加入世祖的阵营之中;其余还有被世祖的仁善贤明吸引而来的如:邳肜、耿纯、刘植等人;至于那些宁愿抬着棺材、拖家带口,也要跟着世祖转战各地的,那简直数都数不清——
靠着大量能人猛将的支持和助力,终于让世祖的势力逐步发展壮大,成为了东汉的开国皇帝。
世祖定都洛阳之后,有一次打算穿着便服出宫游猎,却在铫(音‘姚’)期的劝阻下,老老实实返回了皇宫。
后来,颍川地区出现了盗贼动乱,寇恂建议世祖亲自带兵征讨贼人,世祖二话不说整顿好军队就出征了。
为什么世祖想要微服游猎会遭到劝阻,却没人阻拦他亲自出兵讨贼呢?
因为游猎玩耍并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要紧事,没有必要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将帝王的万尊之体暴露于无谓的风险之中;
而讨伐盗贼却是刻不容缓的紧急要务,就算世祖想在宫殿中高枕无忧,那也是不被事实情况所允许的。
由此可以看出,世祖作为天子,为了保住国家的安定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和代价!
《左传》中说:‘老百姓不会平白无故的投靠而来。’只有责任感强、爱民如子、明断清醒的君主才能吸引民众蜂拥而至。
如今大汉天下在混乱与战火之中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整整被一分为三、各自为政,正是胸怀天下、志向高远的忠君爱国之士奋斗拼搏、帮助明君一统天下的时机,陛下也应该效仿世祖做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也好让天底下的贤才智士向往您的统治啊!
“供奉宗庙祭祀,是作为帝王稳固基业、展现威仪、巩固皇权在人民心中地位的重要途经,然而陛下现在却连四季的祭祀活动都偶有缺席,反倒是出门游山玩水、观看舞乐之类的活动越来越多,这让人民群众看到了会怎么想呢?我虽然天性愚钝,但是对此也深感不安。
身负重任的人,没有闲暇纵情享乐,而陛下肩负着先帝(刘备)光复汉室的重大责任,还没有将先帝的遗志发扬光大、还没有实现天下一统的远大目标,现在确实不是陛下放松懈怠、沉迷耳目之娱的时候。
希望陛下削减乐官、后宫中的人数,就算要进行宫殿修造,也只用把先帝时期留下来的宫殿重新修缮一下就好了,这样也好以身作则,让子孙后代效仿您勤俭节约、质朴醇厚的优秀品德啊!”
刘禅并没有听取谯周的劝告。
八年(丁卯,247年,汉·延熙十年,吴·赤乌九年)
1.春天,正月,吴·右大司马全琮去世。
2.二月,发生了日食。
当时,魏·尚书何晏等人依附于大将军曹爽,手中权势滔天,多次修订曹魏朝廷的法律法规、制度规章。
魏·太尉蒋济上疏说:“舜在辅佐尧帝执政的时候,流放了结党营私、相互勾结的驩兜和共工;
周公旦辅佐周成王期间,多次告诫道:‘要防止臣下拉帮结派、搞小团体,这是从今往后要引起高度重视的事情。’
而现如今何晏等人已经形成了利益深度绑定的党羽,在朝廷上作威作福、胡作非为,没有人敢得罪他们;要是让他们就这么胡搞下去,整个国家就要乱套了。
“国家的法律典制,那都是真正有治国本领的天才、贤才,才有资格、有能力对其进行修订、删改,才能让修改之后的条文成为后世长期使用、畅通推行的法典。
水平一般、资质平平、能力中下的人,哪里有修订法律的本事和眼界呢?经他们之手魔改后的制度,对国家发展不会有任何推进作用,只是劳民伤财、祸国殃民罢了。
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让文臣武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总想着搞出些大变革、大新闻,或许只有这样,朝堂、社会、民生才会稳定团结、和谐安宁,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阴阳之气必将调和、祥瑞之兆也会降临世间的!”
3.孙权下诏将武昌的宫殿拆了,将建材送到建业修建皇宫。
有关部门上奏说:“武昌的宫殿建成后已经过去二十八年了,各种木材、石料已经老化,怕是已经够不上修建新宫的质量标准了。陛下应该给地方下达旨意,让他们砍伐新鲜的木材、开采新鲜的石料供您使用。”
孙权说:“大禹的宫殿粗糙简陋、矮小逼仄,是令后人称颂至今的美谈。如今战事频发,正是用人、用钱的时候,百姓们为了战事已经交了不少的赋税,现在如果再发动人力去砍树、运材,这既消耗人力、又影响农业生产。
就按我说的,把武昌的宫殿拆了,用这些现成的木材、石瓦就已经足够。”
于是宫殿建造工程就这么开展了起来,孙权也暂时迁居到南宫居住。
三月,孙权下诏修建太初宫,并且要求众位将领以及州郡官员全都义务参与到营造宫殿的工程之中。
4.魏·大将军曹爽采纳了何晏、邓飏、丁谧的建议,把郭太后转移到了永宁宫,至此,曹魏的朝政由曹爽一手把控。
在执政的过程中,曹爽逐渐换掉了曹魏朝堂中原本的政治班底,全都改用自己的亲信党羽,各项制度也被曹爽大刀阔斧的修改。
魏·太傅司马懿想要叫停曹爽这些荒唐的行为,但是无济于事,于是他与曹爽之间的矛盾变得越来越深。
五月,司马懿以生病为借口,不再参与政务决策。
5.吴·丞相步骘去世。
6.曹芳与后宫中身份低贱的宫人、宦官十分亲近,多次带着一大堆人在苑囿中游玩嬉戏。
秋天,七月,魏·尚书何晏上疏说:“从今往后,陛下前往式乾殿和后花园时,应当由大臣陪同,并且要多多向大臣咨询政务国事,安排人员讲经论道、答疑解惑。这项规定要长期执行,成为后人沿用的法则。”
冬天,十二月,魏·散骑常侍·谏议大夫孔乂上疏:“如今天下已经基本太平安定了,应当取消后宫马厩中的马匹储备,陛下出行时应当乘坐车辇。这不仅是天下人民的福气,也是朝臣们的期盼。”
曹芳把这些全都当耳旁风,一概不听。
7.孙权在建业集合了大量的军队,扬言要进攻魏地。
魏·扬州刺史诸葛诞让安丰太守王基给自己出出主意,王基说:“如今东吴的大将陆逊已经死了,孙权也已经老了,他的太子也不是个什么治国统军的好苗子,又没有什么优秀的谋臣来为他出谋划策。由此可见,孙权现在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如果孙权选择亲自带兵出征,那么他宫中、朝中的那些党派之间的你争我斗将会愈演愈烈,谋权篡位之事就会像伤口感染溃烂一样彻底爆发。
如果孙权选择派将领来完成攻城略地的军事任务,那么他的那些得力的老部下早就已经死光了,新生代的将军们还没有与他之间建立水乳交融的信任关系,孙权是不会放心把军事任务委派出去的。
孙权现在嚷嚷的这么凶,只不过是为了让朝中的大臣将领们从党派纷争中转移注意力,想靠着军事行动化解内部斗争罢了,这也是他自保的一种方式。”
后来,果如王基所料,孙权并没有真正出兵。
8.本年,雍州、凉州的羌人胡人背叛曹魏朝廷,转而投靠蜀汉。
汉·卫将军姜维带兵至陇右以接受羌人胡人的归顺,然后在洮水以西与魏·雍州刺史郭淮、讨蜀护军夏侯霸展开了对阵。
胡王白虎文、治无戴等人带领着自己的部落投降于姜维,姜维便将这些胡人全部转移到了蜀地。
魏·郭淮继续进兵把那些尚未来得及被姜维转移走的羌人胡人全部收拾得一干二净,平息了雍州、凉州的动叛乱。
九年(戊辰,248年,汉·延熙十一年,吴·赤乌十年)
1.春天,二月,魏·中书令孙资退位;二月癸巳日,中书监刘放退位;三月甲午日,司徒卫臻退位。
以上三人均以侯爵的身份回到家中养老,曹芳赐予他们特进(地位低于三公,高于列侯)的身份。
2.夏天,四月,曹芳任命司空高柔为司徒,任命光禄大夫徐邈为司空。
徐邈感叹道:“三公是辅佐天子执政、把握国家大局发展的重要岗位,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担任,那么就应该空出来,怎能因为谁年纪大谁资历高,就以此补入呢,这不是拉低了三公的水准吗!”
于是,徐邈坚决推辞司空之位。
3.五月,汉·大将军费祎在汉中屯兵。
蒋琬、费祎虽然常常带兵在外、不在朝中,但是只要是跟奖赏、刑罚有关的事项,刘禅全都要先派人去问蒋琬和费祎的意见,之后再决定如何施行。
费祎为人谦虚质朴、宽仁随和,在他秉政期间所立下的功绩和口碑与蒋琬差不多。
4.秋天,九月,曹芳任命车骑将军王淩为司空。
5.涪陵郡的蛮夷发起动乱反叛汉廷。
汉·车骑将军邓芝发兵讨伐蛮夷,成功将此次动乱平息。
6.魏·大将军曹爽权势滔天,以至于越来越目中无人、行事放纵铺张、沉迷奢靡享乐:
饮食与服装规格与魏主曹芳不相上下;
家中堆满了尚方部门(属少府,负责为天子打造器物、兵器)打造的奇珍异宝;
还把那些服务过先帝曹叡的才人拿来当自己的乐伎;
打造了一间地下室,四周挂满了绮丽的绫罗绸缎当做幔帐,并且多次邀请何晏等同党在其中饮酒作乐。
曹爽的弟弟曹羲看到这样的情景,认为曹爽这是在自取败亡,多次痛哭流涕地劝曹爽收敛低调,但是曹爽早就已经被奢华的生活所腐蚀,根本对曹羲的劝谏无动于衷。
有一次,魏·大将军曹爽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一起出去游玩,司农沛国人桓范劝道:“大将军您手握国家大权、掌管着禁卫军,可千万不能兄弟几个同时离开皇宫啊!
万一有人紧闭洛阳城门,在宫中发动政变,到时候你们还进得来吗?”
曹爽大手一挥,完全没放在心上,说:“我看谁敢!”
清河郡、平原郡之间的疆界纷争已经持续很久了,整整八年都没有确定到底以何处为界。
魏·冀州刺史孙礼提出把当初烈祖(曹叡)还是平原王时,保存在天府的平原国地图拿出来,以此为基准确定平原郡的疆界。
然而曹爽那时站在清河郡这一边,支持清河太守提出的划分疆界的方案,于是说曾经的平原国地图没有参考意义,并没有采纳孙礼的提议。
孙礼上疏坚持自己的想法,并且理由十分充分、言辞相当直白强硬。
看到孙礼的奏疏后,曹爽勃然大怒,当即弹劾孙礼,说他“对中央朝廷心怀怨言”,最终给他定罪服刑五年。
后来,孙礼刑满释放,被任命为并州刺史。
孙礼一直为曹爽诬陷他一事感到愤愤不平,便前去拜访魏·太傅司马懿,想要与他说说话、宣泄宣泄心中的怨气,但是等真的见到司马懿之后,孙礼又憋闷得不知从何说起。
司马懿问他:“你是不满意并州刺史一职吗?还是觉得清河郡和平原郡的疆界划分不公平呢?”
孙礼说:“明公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虽然品行不怎么样,但是怎么可能在意官职大小轻重!
您当初接受了明帝(曹叡)的临终嘱托,我还以为您是辅佐魏室的伊尹、吕望,能为国家建立万世无人可比的大呢,所以这才跑来拜访您,希望您能有什么匡扶国家的妙计,结果您却说这些!
现在国家都要被曹爽给祸祸完了,大魏的天下马上就要乱了,我是因为这件事情心里不痛快!”
说完,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司马懿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就算你忍不了也暂时先忍忍吧!”
冬天,魏·河南尹李胜被调离中央,担任荆州刺史一职,在前去赴任的路上,李胜顺道拜访了一下太傅司马懿,目的是为了打探打探他的病情,好给曹爽报信。
司马懿得知李胜要来,提前安排好两个婢女来照顾服侍自己。
李胜进屋后,司马懿故意做出连衣服都拿不稳的样子,三番两次掉在地上,然后指着嘴巴说口渴要喝水,婢女递来一杯粥,司马懿假装双手打颤根本拿不起杯子,直接上嘴喝,结果弄得满身都是黏黏糊糊的米汤。
李胜看到这一幕,赶忙说:“大家都说您是中风了,本来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
司马懿呼吸急促、声音微弱,颤颤巍巍地说:“年纪大了,只能在病床上苟延残喘,这条老命马上就要没了。
并州离胡人的地盘比较近,你可要小心啊!
怕是要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以后也没机会再相见,我的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就拜托你照顾了!”
李胜说:“我是要回本州(李胜是荆州南阳郡人)当刺史,不是并州。”
司马懿故意胡言乱语:“你这是刚去过并州了?”
李胜摇摇头,说:“我要去的是荆州呀!”
司马懿这才假装恍然大悟,说:“哎呀,我老了,耳朵听不清,脑子也不好使,把你的话给听岔了。你现在要回老家荆州当刺史,这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李胜离开司马懿府上后,立刻前去向曹爽汇报,说:“司马懿现在就像个只会出气的尸体一样,基本上就是个活死人了,估计没几天了,大将军无需担心。”
过了几天,李胜又来找曹爽,哭着对他说:“太傅这病怕是好不了了,看他那样子还怪让人伤心的!”
于是曹爽等人便彻底认为司马懿构不成对自己的威胁,完全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魏·何晏听说平原人管辂很会占卜之术,就派人去请他。
十二月丙戌日,管辂前来拜见何晏,何晏与他谈论有关《易经》上的内容。
当时,邓飏也在一旁就座,他问管辂:“你自称对《易经》很有研究,但是刚才我听你们谈论了这么半天,都没有提到对《易经》的解释,这是为什么?”
管辂说:“精通《易经》的人是不会总是把《易经》挂在嘴边的。”
何晏面露微笑,对管辂这番话表示赞许,说:“先生可真是言简意赅、句句在理啊!”
然后接着对管辂说:“那么请先生帮我卜一卦,看看我能不能当上三公?”
紧接着何晏又问:“对了,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做梦梦到又几十只苍蝇飞到我的鼻子上,赶也赶不走,这代表着什么呢?”
管辂说:“当初八元(高辛氏有八个出色的儿子,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人称‘八元’)、八恺(高阳氏有八个出色的儿子,苍舒、隤敳(音‘颓呆’)、梼戭(音‘仇演’)、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人称‘八恺’)辅佐舜帝,周公旦辅佐周成王,靠的都是他们的谦虚恭谨,最终才能获得善终和美名,这可不是占卜能够预料到的。
如今君侯您位高权重,在朝中如日中天,可是您既不谦虚退让也不仁善宽和,大家对您的顺从讨好,只不过是畏惧您的权势和威名而已,并不是真心的被您的品行所感化,这样下去可保不住长久的尊荣富贵啊!
如果想要当三公,那么就应该更加注重道德品行上的培养。
“还有,鼻子在脸上的正中央,位于人中上方,又是五官中唯一隆起的,也就是象征着天下正中的高山。
有句话叫做:‘高耸入云又没有倒塌的风险,才能长存于世。’
而苍蝇是喜欢恶臭、腐烂之物的虫子,现在汇聚在鼻子上,这就意味着在朝中身处高位的人很快就要成为被苍蝇环绕啃食的尸体,豪强名门也将要面临着颠覆倾塌的风险。
这值得君侯引起重视啊!希望您能多发扬自己的长处,塑造优秀的品德和形象,以弥补自身的短板,少做些不合规矩、不合礼法的事情,如此一来,三公指日可待,苍蝇用不着驱赶也就自己飞走了。”
邓飏对此不屑一顾:“你说的这些都是老活新整、炒冷饭了,有什么新奇的!”
管辂也不恼,只是说:“正因为是老活,所以我才能知道谁活不了;正因为是炒冷饭,所以我才知道谁热不起来。”
管辂告辞后回到平原老家,把这些事对自己的舅舅说了,舅舅听完批评管辂这话说得太容易得罪人,管辂说:“跟尸体说话有什么好担心的!”
由于管辂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大胆,舅舅火冒三丈,认为管辂不可理喻、简直是疯了。
7.交趾郡、九真郡的夷人盗贼发起动乱,攻陷了东吴的城池县邑,使得交州地区陷入了严重的混乱。
孙权任命衡阳督军都尉陆胤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负责解决交州地区的动乱。
陆胤上任后给当地百姓和叛夷带去了朝廷的诚意和恩惠,表示不计前嫌的接纳叛民的投降,并且为主动投降的人提供了良好的福利待遇。
渐渐的有五百多户夷人投降于陆胤,瓦解了那些叛夷的团伙,至此,交州的动乱得以成功平息。
8.魏·太傅司马懿与儿子中护军司马师、散骑常侍司马昭密谋诛杀大将军曹爽。
嘉平元年(己巳,249年,汉·延熙十二年,吴·赤乌十一年)
1.春天,正月甲午日,曹芳出宫拜谒高平陵(魏明帝曹叡的陵寝),由魏·大将军曹爽以及曹爽的几个弟弟·中领军曹羲、武威将军曹训、散骑常侍曹彦陪同。
在曹芳和曹爽等人全部离开了皇宫之后,魏·太傅司马懿假借太皇太后郭氏的旨意,下令关闭洛阳各个城门,发兵占据了武库,并且给各部将士们分发了武器,然后安排人马在洛水的浮桥上屯兵。
司马懿做出了如下部署:
给司徒高柔假节(有处死违反军令之人的权力,任务结束后收回节杖),让他代理行使大将军的职权,前去控制住曹爽的军营;
任命太仆王观代理行使中领军的职权,前去控制住曹羲的军营。
然后司马懿写下一纸奏疏弹劾曹爽的罪恶:“我之前讨伐辽东公孙渊返回京师之后,先帝(曹叡)把陛下、秦王(曹询)和我一起叫到他的病床前,拉着我的胳膊,将国家大事以及辅佐陛下执政的重任交到了我的身上。
我当时对先帝说:‘太祖(曹操)、高祖(曹丕)临终时也对我有所嘱托,这是陛下亲眼所见的事实,不用怀疑我的忠心与诚意。如果我没有完成好陛下交给我的任务,那我宁愿以死谢罪。’
如今大将军曹爽完全辜负了先帝对他的委托和信任,肆意篡改国家法典、败坏朝廷制度,在朝中排挤忠臣、拉帮结派,在朝外擅权自专、无恶不作,那些先帝们早已立下的规矩已经被曹爽破坏的面目全非;不仅如此,还全盘掌控了守卫天子的禁卫军,当今的朝廷命官也都是曹爽自己的亲信,在宫中值班的护卫也都是他安插的眼线——
这些党羽、心腹、线人在宫中、朝中盘根错节的存在着,天天肆意妄为,把国家搅得是天翻地覆。
曹爽让黄门张当为都监,这是专门安排来监视陛下(曹芳)和太后(郭氏)的,以此来离间、挑拨陛下与太后之间的骨肉亲情,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虽然陛下名义上是天子,实际上早就已经成为了被曹爽控制、监视起来的傀儡,这个皇帝位还怎么坐得久呢?
我想,现在这样的局面,可不是先帝(曹叡)托孤于我的时候希望看到的呀!
我虽然已经行将就木,但是怎敢忘记当时先帝对我的托付,怎敢忘记我对先帝的承诺!
太尉蒋济等人都认为曹爽目无天子、罔顾礼法,他以及他的几个兄弟早就已经没有资格管理皇宫护卫、手握兵权了。
现在群臣联名上交这封奏疏,皇太后(郭氏)已经批准,允许我按照奏疏上的内容施行。
我已经给有关部门和黄门令下了死命令:‘取消曹爽、曹羲、曹训的兵权,以侯爵的身份罢官回家,赶紧返回,片刻不许停留,不得让天子滞留在外。如果谁敢违抗本旨,立刻军法从事!’
我已经带兵在洛水浮桥上屯兵,以防出现不可控的突发状况。”
曹爽收到司马懿的奏疏后,并没有上交给魏主曹芳,然而他早已成为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在惊疑不定和惶恐不安之中,曹爽暂时带着曹芳在伊水(向东北经过伊阙,继续向东北流经洛阳南部,向北汇入洛水)南岸停了下来,派人砍伐树木做成栅栏(即 鹿角),并且调动在洛阳屯田的几千兵力来当做自己的护卫。
魏·太傅司马懿让侍中高阳人许允和尚书陈泰(陈群之子)去给曹爽做思想工作,劝他趁早返回洛阳认罪;然后又派出了曹爽的心腹·殿中校尉尹大目前去告诉曹爽说,此次回朝只不过是免去他的大将军一职,不会有别的处置。
为了加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表示绝对不会伤害曹爽。
早年间,由于沛国人桓范在老家当地属于长老级别的人物,深得曹爽的礼遇和尊敬,被曹爽安排在九卿大司农一职,但是曹爽与他的关系并没有走得很近。
后来,魏主曹芳、大将军曹爽前去拜谒高平陵,不在宫中,太傅司马懿抓紧这个机会发起兵变,以太后郭氏的名义要求桓范入宫,准备让他代理行驶中领军的职权。
桓范接到司马懿的邀请之后就打算登车出发,他的儿子阻止道:“天子现在不在宫内,您如果应召了,就相当于帮助司马懿作乱,还不如去南边找陛下(曹芳)和大将军(曹爽)。”
于是桓范听从儿子的建议,没有去面见司马懿,而是要出宫去找曹爽。
当桓范来到平昌城门(即 平门,洛阳城南部靠西侧的第三道门)的时候,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了。那时看守城门的主将是司蕃,桓范是他的老领导,于是桓范拿举起手版对司蕃撒了个谎:“陛下临时召见我,你快开门放我出去!”
司蕃本来还想让桓范拿出曹芳的诏书来核实一下,桓范只好拿出老领导的架势,说:“你以前不是我的属下吗?怎么敢这么对我!”
这话把司蕃说的略感羞愧,也不好反驳什么,就只好打开城门把桓范给放了出去。
桓范出了平昌门后,回过头对司蕃喊道:“太傅(司马懿)要造反,你快跟我一起去找陛下!”
司蕃当时身边并没有马匹,追不上桓范,于是只好退到一边站着。
魏·太傅司马懿得知桓范离开了之后,对蒋济说:“唉,让智囊溜了!”
蒋济说:“桓范确实聪明,但是曹爽的脑子却不够用。
‘品质下乘的马,也就只能满脑子想着吃马厩里的那些豆子’,这就跟曹爽一样,他只想要过上锦衣玉食的安稳生活,哪里有什么长远的目光呢?桓范的计策他是不会听的。”
桓范来到曹爽营中,建议曹爽和他的几个兄弟带着魏主曹芳前往许昌,然后以天子的名义征调各地军队讨伐司马懿。
然而曹爽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桓范对曹羲说:“现在明摆着就该这么做,还在犹豫什么?你们的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以你们兄弟几个现在面临的状况,难道以为真的只是免官而已吗?如果听从司马懿的命令回到洛阳,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到时候就算你们只想当个平头老百姓,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呀!
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面临绝境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活命;更何况你们手上有天子、有兵权,以天子的名义征召各路军队前来协助讨贼,谁敢抗旨呢?”
桓范这一番输出,换来的只不过是曹羲的沉默。
眼见曹羲不说话,桓范又说:“伊阙南不是还有一处你的中领军大营吗?而且洛阳典农中郎将和典农都尉的治所就在洛阳城外,想召集典农的军队并不难。
如今带着天子前往许昌,只用花上两天的时间就能到达,许昌武库中的兵器足够将士们使用,所以兵器、人马这方面不成问题。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粮食供应,别忘了我是大司农,官印我也随身带着了,想要调拨粮食也很容易!”
曹羲兄弟几个还是没有回应桓范的提议,只是默不作声的原地不动。
就这么从甲夜(即 一更)一直拖到了五更,曹爽才终于打定了主意,一把将佩刀扔在地上,说:“做个富家翁也挺好!”
桓范这下算是明白了,曹爽打算放弃挟天子以号令军队的大好机会,选择回去向司马懿服软,也基本上已经能预料到曹爽的下场了,于是桓范悲伤而又无奈地哭道:“曹子丹(曹真,曹爽之父)是多么聪慧机敏的一个人啊!怎么生出来的这几个兄弟,都笨得跟猪一样!有谁能想到我会被你的这些儿子牵连得诛灭全族啊!”
魏·大将军曹爽把太傅司马懿的奏疏呈交给了魏主曹芳,并且主动要求曹芳下诏罢免自己的大将军一职,然后带着曹芳返回了洛阳。
曹爽和他的几个兄弟回到家中之后,司马懿立刻派洛阳的官兵将卒把他们的府邸团团围住,并且在府邸四周建起高楼,让人在楼上严密监视曹爽兄弟的一举一动。
有一次,曹爽带着一只弹弓去了后院,只听高楼上传来一声高叫:“前任大将军向东南方去了。”
在这样密不透风的高压监视下,曹爽心中又发愁又郁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正月戊戌日,有关部门上奏:“黄门张当私自挑选先帝(曹叡)的才人送给曹爽,有理有怀疑他与曹爽之间有阴谋勾结。”
然后司马懿就把张当打入廷尉监狱审问,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之后,得到了张当的狱词:“曹爽和尚书何晏、邓飏、丁谧以及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人密谋造反,计划三月中旬实施。”
于是司马懿将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以及桓范全都打入监狱,弹劾他们几人“谋权篡位,大逆不道”,与张让一起全部处死并夷灭三族。
在曹爽刚出宫那阵子,他把司马鲁芝留在了大将军府,鲁芝得知司马懿有所行动之后,便带着军营中的骑兵在津门(即 建城门,洛阳城南西侧的第一道门)与司马懿安排的守兵混战了一通,然后冲出城去奔赴曹爽。
后来曹爽打算解下大将军印归罪司马懿的时候,大将军主簿杨综制止道:“大将军您现在手上掌控着天子,难道真的准备放弃大权,接受弃市之刑吗?”
这件事后来被司马懿知道了,有关部门要求抓捕鲁芝和杨综给他们定罪,司马懿拒绝:“他们这都是为了自己的主子考虑罢了,实属职责所在,就算了吧!”
过了不久,司马懿任命鲁芝为御史中丞,任命杨综为尚书郎。
早在鲁芝决定出宫去找曹爽的时候,他顺道呼喊参军辛敞(辛毗之子)跟着自己一起走。
辛敞的姐姐名叫辛宪英,是魏·太常羊耽的夫人;辛敞在受到鲁芝的邀请后,与辛宪英商量了一下:“天子在宫外,太傅(司马懿)把洛阳城门给关了起来,大家都说他想要造反,你觉得他真会这么做吗?”
辛宪英说:“我认为太傅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把曹爽给杀了而已。”
辛敞又问:“那么他能成功杀了曹爽吗?”
辛宪英说:“应该能行吧!曹爽的水平可远远比不上太傅啊!”
辛敞说:“那么我是不是就不要去找大将军了?”
辛宪英厉声道:“你怎么能不去!恪尽职守、尽忠为国,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如果看到与你无关的路人遭受苦难,都应该前去帮一把;更何况现在是你的顶头上司遭了难,你是他的下属、为他忙前忙后的办事,如果这时不去帮他,那你成什么人了?!
为曹爽去死,是他所信任、亲近的心腹应该承担的代价,你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参军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跟着鲁芝去吧!”
于是辛敞就离开军营,跟着鲁芝一同去找曹爽,直到整件事情告一段落了以后,辛敞得生命安全也确实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感叹道:“多亏与姐姐商量了一下,要不然我可就要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了!”
之前,曹爽下文征聘王沈和泰山人羊祜至大将军府,王沈接到征聘文书后当即决定赴任,羊祜说:“为他人办事,这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啊!”
王沈对此不置可否,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后来曹爽被司马懿处死,王沈也因为曾经是曹爽的老部下而受到牵连,被罢免了官职。
王沈不禁对羊祜感叹道:“你之前说的那番话我还记着呢。”
羊祜说:“那时我怎么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曹爽族弟曹文叔的夫人名叫夏侯令女,很早就守了寡,也没有为曹文叔生下过个一儿半子,于是夏侯令女的父亲夏侯文宁打算给她改嫁,遭到了夏侯令女的反对,并且她还割下了自己的双耳来表示自己不改嫁的决心,就这么一直靠曹爽的资助生活着。
等到曹爽被司马懿诛灭之后,夏侯令女的家人上疏表示与曹氏断绝一切往来,打算强行将夏侯令女接回家中、改嫁他人。
没想到夏侯令女偷偷进入屋内,找来了一把刀,毫不犹豫的割下了自己的鼻子,以示抵抗。
家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得大惊失色,对她说:“人活一辈子也就这么几十年,比尘埃、苇草还不如,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做到这一步?况且你的夫家已经被灭族了,你这是要为谁守节呢?”
夏侯令女说:“有良心的人不会因为对方的境遇盛衰而改变自己的原则,守正道的人不会因为对方是死是活而改变对他的忠心。
之前曹氏一手遮天、鼎盛无比的时候,你们把我嫁给曹文叔,不就是想让夏侯家也沾沾光、保富贵吗?现在曹氏败了,你们倒是忍心就这样弃他们而去?!要是真的这么做,那简直连禽兽都不如,我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司马懿得知夏侯令女的事迹之后,对她的操守和忠贞大为褒奖,于是便允许她认养一个儿子当做曹氏的后人。
在曹爽垮台前,何晏等人仗着自己是曹爽的心腹党羽,掌控着非常大的权力,同时何晏也觉得自己是妥妥的当世难得的人才俊杰,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何晏还写过一篇文章,名为《名士品目》,其中有一句话写的是:“要论思想深邃看透天下事,非夏侯太初(夏侯玄 字 太初)莫属;要论把握时机成就一番大业,非司马子元莫属(司马师 字 子元)。
然而要论像神仙那样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却能随心所欲的到达任何地方、做成任何事情,这种人我只在故事里听过,但还真没见过。”
其实何晏这就是把自己比作神仙。
魏·选部郎刘陶是刘晔的儿子,从小就因为口才好、能言善辩而出名,在邓飏的眼中,刘陶简直就是伊尹、吕望一样的盖世大贤。
有一次,刘陶对夏侯玄说:“孔子并不是圣人。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能说,头脑机敏聪慧的人面对一群蠢货的时候,就像玩儿泥巴一样能够将其轻松随意摆布。
如果孔子真的是圣贤,他操控这世上那些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岂不是易如反掌,然而最终孔子并没有取得天下的掌控权,这样也算得上是圣人吗?”
夏侯玄并没有急于反驳他,只是说:“天下事变化无常、没有定数,听了你这话,我算是知道你的水平和境界也就那样了。”
曹爽垮台后,连着何晏、邓飏等人也都遭到了诛杀,刘陶为了避免灾祸躲在家里不出门,这才意识到之前评价孔子的那番话太过极端和片面,于是向夏侯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管辂的舅舅对管辂说:“你之前是怎么预料到何晏、邓飏的下场的?”
管辂说:“我看邓飏的行事作风轻浮造作,就好像筋骨分离、血肉涣散一样,站起来不是歪着就是靠着,就好像手和脚根本就起不到它们该有的支撑作用似的,这种症状就叫做‘鬼躁’。
而何晏呢?我发现他总是左顾右盼、精神不集中的样子,就好像灵魂已经出走,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罢了,脸上连一点红润的血色都看不见,精神也是恍恍惚惚、找不着北似的,外表看上去干干巴巴好似一个枯萎的朽木,这种症状就叫做‘鬼幽’。
无论是‘鬼躁’还是‘鬼幽’,这可都是消受不起福气的倒霉相,迟早要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何晏十分自恋,身上天天带着粉饼,随时准备补妆,走路也是一步三回头,沉醉于欣赏自己投射在地上的身影。
他还非常喜欢阅读有关于附会黄帝、老子的书籍,常常和夏侯玄、荀粲(荀彧之子)以及山阳人王弼等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畅谈哲理,崇尚那些浮华艳丽且虚空无用的大道理,反倒认为《六经》中圣人的言论和教诲是无用的垃圾。
在何晏等人的带领下,引得当世的士大夫们都纷纷效仿,在社会上形成了崇尚虚无而摒弃务实、沉迷空谈而不做实事的风气,这样的歪风邪气逐渐弥散推广开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2.正月丙午日,曹芳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3.正月丁未日,曹芳任命太傅司马懿为丞相,赐予九锡殊礼。
司马懿对此坚决推辞。
4.早年间,魏·右将军夏侯霸深得曹爽重用,他的父亲夏侯渊当初死在了汉昭烈帝刘备的手上,因此对蜀汉恨之入骨,心中复仇的怒火从来就没有熄灭过,因此被任命为讨蜀护军,带兵在陇西屯兵,附属于征西将军府管理。
曹魏朝廷当时的征西将军是夏侯玄,他是夏侯霸的族子,也是曹爽的表弟;司马懿杀了曹爽后,便要求夏侯玄返回京师(洛阳),并安排雍州刺史郭淮接替夏侯玄为征西将军。
夏侯霸与郭淮之间的关系向来就非常差,这次郭淮成了自己的上司,担心会被借机报复,于是吓得直接投靠了蜀汉。
汉主刘禅对夏侯霸说:“你父亲是死在战场上的,并不是直接死于我先父之手,你不要有所顾忌,心里也不要有疙瘩。”往后,刘禅对夏侯霸的礼遇是越来越丰厚了。
汉·卫将军姜维问夏侯霸:“司马懿既然已经掌握了曹魏的权柄,你觉得他有征战四方的心思吗?”
夏侯霸回答:“他司马氏刚刚登上政治舞台,脚跟还没站稳呢,没工夫想别的事情。只不过现在魏朝中有一个尚书郎,名叫钟士季(钟会 字 士季,钟繇之子),别看这人年轻,但是一旦让他把持朝政、掌管机要,那么他可得够西蜀、东吴头疼的。”
5.三月,吴·左大司马朱然去世。
朱然身高不足七尺(约一米七),但是气场十分强大,头脑明晰、行事果断,品行优良、个性清俭,每天都是一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好像随时都要奔赴战场作战一样;在面临危机关头时,反倒能够展现出出奇的沉着冷静、镇定自若的状态,也能够想出很多出奇制胜的应敌之策。
即使在太平安宁、没有战事的时期,朱然也每天早上、下午按时要求将士们擂鼓,并以此为号令,将士们听到这急切的鼓声,便顶盔掼甲、整齐划一地列出行军的队伍。
朱然常常凭借着自己喜欢大规模阅兵、训练的这一军事风格,让敌人摸不清这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以迷惑敌人的判断,因此但凡出兵总是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屡屡立下战功。
当朱然病重的消息传到孙权那里时,孙权焦急得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一个劲儿的派出使者前去朱然府上询问病情,然而有时候使者都还没来得及写下上报病情的表文,孙权就赶紧催促着他速速入宫当面向自己汇报;只要使者入宫汇报完毕,孙权就会赏赐他酒水和吃食,只要使者出宫去看望朱然,孙权也会以布帛作为赏赐。
后来朱然医治无效去世,孙权为他狠狠哀悼了好一阵。
6.夏天,四月乙丑日,魏主曹芳将年号从“正始”改为“嘉平”。
7.当初,曹爽带着曹芳在伊水南岸停留的时候,魏·昌陵景侯蒋济给曹爽写了一封信,说太傅司马懿只不过是想要罢免曹爽的大将军一职,并不要他的性命;结果司马懿并没有履行约定,而是将曹爽给杀了,然后将蒋济封为“都乡侯”。蒋济觉得自己受到了司马懿的欺骗,推辞了这一爵位,但是并没有得到司马懿的许可。
后来,蒋济越来越觉得是自己把曹爽给害死的,心中一直不得安宁,最后生了一场重病,四月丙子日,医治无效去世了。
8.秋天,汉·卫将军姜维进兵攻打雍州,凭借着麴山(位于雍州西南部,在羌人部落地盘之中)的地势修建了两座城池,分别安排牙门将句(音“钩”)安和李歆镇守。
姜维控制住了一部分羌人、胡人为人质,将其安置在麴山的这两座城内,然后带着汉军以及羌胡人组成的军队攻打雍州的郡县。
魏·征西将军郭淮和雍州刺史陈泰集结军队抵御姜维的进攻。
魏·雍州刺史陈泰说:“姜维所修建的麴城虽然坚固难攻,但是毕竟离蜀地还是很远的,少不了要从大老远运输粮食。
羌人胡人被姜维驱使着干着运送物资粮草这样的苦活儿,不可能真心归附于蜀汉。
如今我们只需要把麴城团团围住,让他们无粮可吃,汉军便会自行瓦解,那么将无需动用真刀真枪就能攻克麴城;就算姜维有后续支援部队,也得历经艰涩难行的山道险阻才能到达,这样的地形怎么可能支持部队快速行军呢?汉军的救援部队是不可能及时赶到的。”
于是魏·征西将军郭淮采纳了陈泰的计策,派出讨蜀护军徐质、南安太守邓艾包围麴城,断绝了城中汉军的运粮和取水之路。
汉·牙门将句安派人到魏军包围圈叫战挑衅,但是魏军丝毫不予响应,就这样,城中的将士饥渴交加,只好精打细算将剩余的粮食一点一点的分下去充饥,将雪化为水来勉强度日。
姜维得知麴城被围,立刻带兵前去救援,在到达牛头山(位于洮水南)的时候,碰上了魏·雍州刺史陈泰的部队。
陈泰说:“最聪明的作战方法就是在不交战的情况下制服敌人,如今我只需断绝牛头山上姜维的撤退通道,他自然就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于是陈泰要求各部军队坚守不战,然后派使者前去找魏·征西将军郭淮,让郭淮带着人马前去牛头山拦截姜维的归路。
这一提议得到了郭淮的认可,于是郭淮就带着将士们向洮水进兵。
姜维通过郭淮的进军路线,判断出他准备通过洮水绕到牛头山后方拦截自己回师的路径;为了防止归路被截断,姜维只好赶紧带兵撤退了。
也正是因为姜维的撤离开,导致在麴城中苦苦坚守的汉兵情况越发窘迫,汉·牙门将句安等人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只好开城投降于魏军。
拿下麴城后,魏·征西将军郭淮趁机向西进兵讨伐羌人。
魏·南安太守邓艾说:“汉军还没有走远,估计还要返回来杀个回马枪,我认为应该将军队分散,把守各个关隘要道以防不测。”
于是征西将军郭淮就让邓艾在白水北岸屯兵戍守。
三月,汉·卫将军姜维派部将廖化在白水南岸面对着魏将邓艾的军营驻扎。
邓艾对手下的将领们说:“姜维现在突然回攻,我军的人马又这么少,按理说他应该会选择渡过白水直接发起进攻,但是汉军直到现在连浮桥都没有搭起来,估计姜维是想靠着廖化拖住我,让我不得抽身离开此地,而姜维肯定会亲自带着一支部队前去偷袭洮城。”
洮城位于洮水北岸,距离邓艾的营屯有六十里远,于是邓艾收拾好军队,等到天黑了之后趁着汉将廖化不注意,便偷偷带着人马直奔洮城而去。
果不出邓艾所料,姜维渡过白水直指洮城,但是由于姜维的计策已经被邓艾识破,洮城已经率先一步被邓艾占据住了,姜维也就只好放弃攻城,带兵撤退了。
9.魏·兖州刺史令狐愚是司空王淩的外甥,当时在淮南郡的平阿县屯兵,他与王淩二人都手握重兵,是淮南郡的实际掌权者。
由于当今魏主曹芳年纪太小,又被权臣丞相司马懿操控,王淩与令狐愚合计了一下,认为魏·楚王曹彪(魏武帝曹操之子)智勇双全、胆识过人,打算将他带到许昌拥立为新一任天子。
九月,魏·兖州刺史令狐愚派部将张式前往东郡的白马县(黄初三年 即 222年,曹彪被魏文帝曹丕迁徙到白马县),与楚王曹彪互通消息。
魏·司空王淩派舍人(亲信仆从)劳精前往洛阳,去找儿子王广商量改立新帝一事,王广说:“想要做大事,最重要的就是顺应民心、符合民情。
曹爽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他骄奢淫逸,让众人对他越来越失望;
何平叔(何晏)就是因为他孤名钓誉、不求真务实,把各项事务都搞得混乱不堪;
丁谧、邓飏、桓范、毕轨虽然在民间有一定的声望,但是他们只顾着互相攀比、追名逐利,根本就不是做实事的那块料。
再加上这帮人多次修改朝廷法典、变更制度规范,就算他们心存高远、志向远大,可是他们做的这些事情早就已经与人民群众的实际情况脱节了,老百姓都是念旧的、都不愿意面临突如其来的改变,所以没有人会支持他们的改革,没有人会买他们的账——
这就是他们虽然权势滔天、威震海内,但是即使这几个人同一天全部遭到诛杀,老百姓也不会为之动容哀叹的原因。
由此可见,违背民意、失去民心,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如今虽然搞不清楚丞相司马懿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并没有谋反的苗头,大家看到的,反倒是他选贤任能、礼贤下士、招纳人才,毫不避讳的任用提拔那些能力水平、智力眼界高于自己的人;不仅如此,司马懿还把先帝们制定的规矩一一恢复,重新推行落实——这不就是官民百姓所希望看到的吗?
曹爽犯下的那些错恶,司马懿全都逐个予以纠正,看不到一丝懈怠放松的模样,而且他关爱民生、体恤百姓、注重农业生产,给足了百姓从混乱纷杂中恢复创伤的机会,您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他呢?
况且,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父子兄弟几人,早就已经掌控住朝廷最重要的军事部门了,想要对付他们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司空王淩没有听取儿子王广的建议。
冬天,十一月,魏·兖州刺史令狐愚再次派遣张式去与魏·楚王曹彪通信,但是张式还没来得及返回,令狐愚就突然病故了。
10.十二月辛卯日,魏主曹芳派人前去寿春县任命司空王淩为太尉。
十二月庚子日,曹芳任命司隶校尉孙礼为司空。
11.魏·光禄大夫徐邈去世。
徐邈为人清雅高洁、醇厚质朴,因此在社会上有良好的口碑。
卢钦(卢毓之子,卢植之孙)曾在他的著作里面夸赞徐邈:“徐先生志向高远、品行清高,才华出众、学识广博,而性格刚直、严肃认真。
他这一生,虽然看上去难以亲近但是并不恃才傲物,看似清俭质朴但是并不脱离群众,既博闻广识又坚守心中的操守,既作风严厉又宽和厚道。
圣人都说清高雅致是非常难做到的事情,但是对于徐先生来说却如与生俱来般容易!”
有人问卢钦:“在武帝(曹操)时期,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十分淡泊通达的人;然而在明帝(曹叡)时期他当上凉州刺史回到京师来之后,大家就都说他变得不好亲近、不通人情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卢钦回答:“当初由毛孝先(毛玠)、崔季珪(崔琰)掌管人事任命的时候,他们着重任用质朴简约、清正踏实的人才,徐先生不因此做出任何改变以迎合二人的标准,因此会被人看作是淡泊通达。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逐渐变得崇尚奢靡铺张,而徐先生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本性,过着俭朴清雅的生活,与社会的主流风气截然不同,所以大家都会觉得与徐先生之间有距离感。这也就是当初的淡泊通达变成了不好亲近的原因。
徐先生一直在坚持本心做自己,是世人随波逐流、变化无常啊!”
二年(庚午,250年,汉·延熙十三年,吴·赤乌十二年)
1.夏天,五月,魏主曹芳任命征西将军郭淮为车骑将军。
2.早年间,孙权有一个爱妃,是会稽人潘夫人,她生了一个儿子名为孙亮,深得孙权喜爱。
孙权的大女儿孙鲁班(全琮的夫人,也称 全公主)与太子孙和之间有矛盾,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和富贵,于是就把注下到了孙亮身上,多次在孙权面前称赞孙亮多么多么优秀,希望自己能够与潘夫人和孙亮搭上线。
为此,全琮(孙鲁班的丈夫)还把他兄长的儿子全尚的女儿嫁给了孙亮,这样孙鲁班与孙亮之间不仅有姐弟关系,更有一层姻亲关系,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孙权看到鲁王孙霸在党争的过程中联合自己的同党多次陷害兄长·太子孙和,心中对孙霸是越看越恨,于是孙权对侍中孙峻(孙坚三弟孙静的曾孙)说:“我这几个儿子之间闹得这么僵,就连朝堂都被分成了两个派系,依我看要不了多久,袁氏当年的兄弟相残之事就要在我江东复现了,这简直就是遭天下人耻笑的污点。
不管我立孙和还是孙霸哪个为后嗣,这最后不都得乱套了吗!”
也就是从这开始,孙权便想要废掉孙和的太子之位,改立孙亮为太子,但是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孙权始终拿不定主意。
秋天,孙权幽禁孙和,并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
吴·骠骑将军朱据劝谏道:“太子是国家未来的储君,是国家未来发展的根基所在,而太子孙和本就恪守孝道、善良仁慈、风雅醇厚,朝臣百官、天下百姓都已经认可了他的地位。
当初晋献公听信了骊姬的谗言,使得太子申生死于非命;汉武帝(刘彻)被江充的巫蛊之说迷惑,导致戾太子(刘据)含冤而死。
我担心太子孙和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很有可能命不久矣啊!到时候就算陛下仿照汉武帝那样修建思子宫怀念戾太子,然而造成的伤害也已经无法挽回了呀!”
孙权没有采纳朱据的建议。
于是骠骑将军朱据和尚书仆射屈晃带着众将用泥巴糊住头发、反绑住双手,来到宫门前为孙和请命。
孙权登上白爵观看到了这一幕,一阵厌恶痛恨之情涌上心头,马上把朱据和屈晃等人叫来痛斥了一番:“何必行事如此鲁莽!何必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
吴·无难督陈正、五营都陈象上疏为孙和求情,朱据和屈晃也仍然坚持劝谏,孙权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陈正和陈象诛灭全族,然后让人把朱据和屈晃拖到了大殿上。
朱据、屈晃入殿后嘴上仍然不停地劝孙权不要废黜孙和的太子之位,跪下不迭地磕头,以至于额头脸上血肉模糊,丝毫不为孙权的雷霆震怒而发怵。
孙权下令将朱据、屈晃二人每人各打一百大板,并将朱据贬职为新都郡丞,罢免了屈晃的官职,让他回家当个种田佬;其余部门中那十几个跟着朱据、屈晃一起进谏的官员也都分别遭到了诛杀或者流放。
孙权下令将废太子孙和废黜为平民百姓,流放到丹阳郡的故鄣县,并且将鲁王孙霸赐死。
杨竺作为孙霸的同党,被孙权下令诛杀,他的尸体被丢弃到了长江之中;其余那些孙霸的同党如:全寄、吴安、孙奇,也因为栽赃陷害废太子孙和而被处死。
在杨竺年轻的时候,就因为才气过人而获得了不小的名气,但是陆逊却认为他迟早要引火烧身,于是陆逊就建议杨竺的兄长杨穆与杨竺分家、断绝往来。
后来,杨竺被孙权处死,杨穆由于多次劝杨竺不要站队鲁王孙霸、不要参与党争而免去了死罪。
朱据被贬为新都郡丞后,还没来得及上任,中书令孙弘就带来了孙权的诏书,下令将他赐死。
3.冬天,十月,魏·庐江太守谯郡人文钦假装叛魏投吴,目的是为了骗吴·偏将军朱异(朱桓之子)带兵进入魏境接应自己,再趁此机会歼灭吴军。
吴·偏将军朱异很快就识破了文钦的阴谋,认为不应当响应他的请求,而孙权却说:“如今天下并未归于一统,现在文钦想要投降,理应前去接应。
如果你觉得其中有诈,那么就应该开动脑筋想办法让他偷鸡不成反噬把米,还应该准备好充足的兵力来防范文钦的攻击。
怎么能就这样二话不说的拒绝呢?”
于是孙权派出偏将军吕据(吕范之子)率领二万人和朱异一起发兵向北来到了庐江郡的南部,准备接应文钦。
然而最终文钦果然表示拒绝投降东吴。
4.十一月,魏·大利景侯孙礼去世。
5.孙权立孙亮为太子。
6.孙权发动十万人在堂邑县挖凿涂(音“滁”)塘,用来断绝曹魏窥探东吴的路径。
7.十二月甲辰日,魏·东海定王曹霖去世。
8.魏·征南将军王昶上疏说:“孙权流放了一大堆自己朝中的忠臣,还亲手搞出了太子和鲁王的嫡庶之争,应该趁乱进攻东吴。”
曹魏朝廷中大部分人都赞同王昶的观点。
于是魏主曹芳下令,派遣新城太守南阳人州泰攻打吴地的巫县和秭归县,派遣荆州刺史王基进兵夷陵县。
魏·征南将军王昶带兵向江陵县进发。
孙权之前把沮漳水引流到江陵县,隔出了曹魏与东吴之间的疆界,此次王昶用竹丝绳捆成了一条条长长的大锁,以此锁为桥,使得魏军成功渡过水界向江陵城发起进攻。
吴·大将施绩(朱然的养子,后来过继给了朱治,最后改回了本姓)趁着夜色带兵进入江陵城防守,魏·王昶打算把施绩引诱到平地上作战,于是假意安排五路大军做出班师回朝的样子,故意让施绩看到之后放松警惕,然后王昶又把魏军缴获的吴军的军器物资绕着江陵城摆放了一圈,以此来激怒江陵城中的吴军。
随后,魏·王昶在附近安排下伏兵,静待施绩怒气上头带兵杀出城来。
吴将施绩果然中了王昶的圈套,打开城门冲出来打算与魏军拼个你死我活。王昶的伏兵全部出击,王昶也带兵杀了回来,与施绩展开了激烈的对战,将施绩打得溃不成军。
此战,吴军损失了将军钟离茂和徐旻。
9.汉·卫将军姜维再次攻打魏地的西平郡,没有成功将其攻克。
三年(辛未,251年,汉·延熙十四年,吴·太元元年)
1.春天,正月,魏·荆州刺史王基和州泰发兵与吴军交战,成功将吴军击破,收降了几千口吴人。
2.三月,魏主曹芳任命尚书令司马孚为司空。
3.夏天,四月甲申日,曹芳任命征南将军王昶为征南大将军。
4.四月壬辰日,曹芳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5.魏·太尉王淩听说孙权在堂邑开凿了涂塘,以断绝曹魏窥探东吴的可能性,而堂邑是一块吴魏双方都废弃的土地,现在被孙权利用上了,王淩便想借着这个由头出兵进攻江东,而实际上是打算以此为借口兴兵造反。
因此,太尉王淩下令部队进入备战状态,并上表提出了讨伐东吴的请求,但是并没有获得批准。
王淩派部将杨弘前去找兖州刺史黄华,把自己打算废曹芳改立楚王曹彪为新帝的计划告诉了他。
结果杨弘和黄华二人联名给丞相司马懿写了一封奏疏把王淩给告发了,于是司马懿亲自率领中军部队,走水路顺流而下前往寿春讨伐王淩。
司马懿先代替魏主曹芳下达了一封赦免王淩罪恶的诏书,然后又给王淩写了一封信让他返回朝廷。
在王淩还没有及时作出响应的时候,司马懿的大军就已经突然出现在了百尺堰(沙水东南流经陈县,继续向东南与颍水会合,交汇口有堤坝,为百尺堰)。
至此,太尉王淩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只好乘坐船只准备孤身一人前去迎接司马懿,并且派遣从属官王彧出城向司马懿谢罪,也带去了太尉的印绶和节钺。
魏·丞相司马懿率领大军到达丘头(颍水流经南顿县后向东流经丘头)。
王淩来到颍水边反绑住双手以示投降,司马懿假借魏主曹芳的名义让主簿上岸,解开王淩身上的绳锁。
王淩之前已经收到了朝廷赦免他死罪的诏书,再加上王淩和司马懿二人原本就有老交情,便觉得自己已经逃过一劫,一切就这么翻篇、没有后顾之忧了,打算乘坐一艘小船赶紧去大船上与司马懿见面。
司马懿派人拦住王淩,下令将自己的战船驶入淮水之中停下,这时距离王淩也就只剩下十多丈远。
王淩看到司马懿让人拦着不准自己前进,也就明白过来其实司马懿还是很介意自己企图谋反一事的,并没有打算原谅自己,于是隔着十多丈的距离朝着司马懿喊话:“丞相您用折简(书简折半,表示礼数简陋,有责备之意)召我入京,我怎敢抗旨不尊呢?何必亲自带兵来我这里?”
司马懿说:“当然是因为我知道仅凭一直文书,你是不会来的呀!”
王淩喊道:“丞相您骗了我!”
司马懿说:“我就算骗了你,也不能让国家受你的骗!”
说完,司马懿派出六百名步骑兵将王淩向西押送回京师(洛阳)。
王淩至此还抱着一丝司马懿会放过自己的希望,派人跑去找司马懿要棺材板的钉子,来看看司马懿会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结果司马懿直接下令:“给他!”已经很明显的表示出,这是一定要王淩死不可。
五月甲寅日,王淩到达项地,喝下毒药自杀了。
魏·丞相司马懿从丘头继续进兵到达寿春,张式(王淩的外甥令狐愚派去联络楚王曹彪的联络员)等人全都主动自首,司马懿下令彻底查办,那些被牵连本案的人全部都被夷灭三族。
随后,司马懿把王淩和令狐愚的坟墓全部挖开,把尸体从棺材里拖出来丢到附近的集市上曝露三天,然后烧毁了二人的官印、绶带、服饰,最后除掉棺材,直接将尸体掩埋在土里。
在令狐愚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之时,他心中的志向就已经非常宏伟了,当时有很多人都认为令狐愚一定能让令狐氏兴旺发达。
唯独令狐愚的族父·弘农太守令狐卲认为:“令狐愚太出挑了,他虽然志向远大但是没有什么德行,素质品性太差,最后一定是他让我令狐氏夷宗灭族。”
令狐愚得知族父令狐卲这样评价自己,心中非常不愉快。
后来,令狐卲当上了虎贲中郎将,而令狐愚那时已经被提拔好几轮了,只要是他任过职的地方,都对他好评如潮。
某一天,令狐愚在与令狐卲聊天的时候,戏谑地说:“之前听说大人对我有意见,说我会让令狐一族灭门,看看现在,您还有什么话说啊!?”
令狐卲只是定定地看着令狐愚,并没有接话,回到家中对自己的妻儿说:“公治(令狐愚 字 公治)这人的心胸和气度还是跟以前一个样,没什么长进。
依我看,他最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因为是他的族叔而被牵连进去,就怕到时候连累你们啊!”
最后,在令狐卲去世十多年后,令狐愚被司马懿灭族。
令狐愚担任兖州刺史的时候,征聘山阳人单固为兖州别驾(辅佐刺史管理州务);当时,单固和治中(协助刺史处理文书工作)杨康都是令狐愚的心腹之人。
直到令狐愚病死之后,魏·司徒府下文征聘杨康,杨康应召来到洛阳,把令狐愚阴谋造反一事给说了出去,因此这才有了被司马懿给灭族、挖尸的下场。
司马懿来到寿春,见到了单固,问他:“令狐愚是不是要造反?”
单固说:“没有的事。”
眼见单固死不承认,司马懿便彻底明牌,告诉他杨康早就已经把令狐愚造反的事情给告发了,这件事与单固脱不了干系,随后司马懿当场就下令将单固和他的家属全都逮捕入狱。
在监狱中,单固被拷打了几十次,仍然一口咬死说令狐愚没有谋反。
很快,司马懿把杨康也下了狱,让二人当面对质;至此,单固才彻底无法为令狐愚辩解,只好对着杨康破口大骂:“死老奴!你辜负了使君大人(令狐愚),现在又来害我一族,你不得好死!”
本来杨康在揭发令狐愚造反的时候,盘算着这份功劳可以捞个侯爵当当,结果在与单固对质之时,有很多矛盾出入之处,于是司马懿一并将杨康也下令处死了。
在行刑之时,狱卒把单固和杨康同时带出监狱拉去刑场,单固又对着杨康骂道:“狗奴才!你这是罪有应得!要是地底下的死者有知有觉,我看你到了下面跟他们怎么交代!”
魏主曹芳下诏任命扬州刺史诸葛诞为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扬州驻地最高长官,统筹管理当地军政)。
6.孙权册封潘夫人为皇后,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从“赤乌”改为“太元”。
7.六月,魏廷下诏将楚王曹彪赐死。
魏廷下令将曹姓诸侯王、公全部都迁移到邺城,安排有关部门监督看管,禁止他们与外界有任何交通往来。
8.秋天,七月壬戌日,魏·皇后甄氏驾崩。
9.七月辛未日,魏廷任命司马孚为太尉。
10.八月戊寅日,魏·丞相·舞阳宣文侯司马懿去世。
魏主曹芳下诏任命司马懿的儿子·卫将军司马师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总领尚书事务)。
11.早年间,南匈奴认为自己的先代单于是大汉皇帝的外甥,于是将姓氏改为了“刘”。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太祖(曹操)把呼厨泉单于召来邺城,将他的部众一分为五,安置在并州境内。
匈奴左贤王刘豹是于扶罗单于的儿子,当时他是匈奴左部的统帅,也是匈奴部落当中最强大的一支势力。
魏·城阳太守邓艾上书说:“匈奴单于的部落在我朝境内,没有得到有序统一的管理,各部落之间分分合合也没有固定的首领。
当初单于(呼厨泉)被滞留在邺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是一个空有单于头衔的空架子,而左贤王刘豹的实力和威望却越来越强,我朝应该对他引起一定程度的重视,防御警戒工作不可松懈。
我听说刘豹的部落之中有叛变的胡人,我认为可以借着这些叛胡的力量,趁机把刘豹的势力一分为二,也好削弱他的实权。
自从呼厨泉单于被扣留在邺城后,就由匈奴右贤王去卑负责管理匈奴部众,去卑为边境的安宁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然而他的儿子却默默无闻,没有继承他的基业;我认为应该给去卑的儿子加官封爵,让他在雁门郡镇守国门。
这么做,既让左贤王刘豹的实力有所减损,减少了他对朝廷的威胁,又让曾经有功的右贤王去卑的后代能够延续他父辈的荣光,让双方互相牵制,由我朝在中间宏观把控,这才是管理边境少数民族的可持续发展的计策。”
随后,邓艾又上书说:“那些与中原百姓共同混杂在一起生活的羌人胡人,应该逐渐把他们迁移到中原百姓所处地区的外部周边居住,然后用中原的礼义廉耻、孝悌谦恭之类的文化来教育感化他们。
这样既能防止少数民族侵占中原百姓的资源,又能从精神层面解决他们如野兽般未开化的头脑,是减少少数民族动乱的根本途径。”
邓艾提出的这些计策全都得到了魏·抚军大将军司马师的认可和推行。
12.吴·立节中郎将陆抗(陆逊之子)在柴桑屯兵,因为生了病而返回建业看大夫治疗。
等陆抗病好的差不多了该返回柴桑的时候,孙权与他依依不舍的分别,流着泪说道:“我之前被谣言误导,跟你父亲之间闹得不愉快,使得到最后没有坚定的信任他、依赖他,辜负了他也辜负了你。
我前段时间拿杨竺写的东西来责问你,这一切都不作数,全都烧了,别让外人看见了笑话。”
当时,孙权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和观察,逐渐反应过来太子孙和其实很无辜,恰巧在冬天,十一月,孙权在南郊举办完祭祀上天的活动后返回宫中就感染了风寒,身体十分不适,于是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孙和,想把孙和从丹阳郡故鄣县召回建业。
孙鲁班本就与孙和之间矛盾很深,而且她早就已经扶持着孙亮坐上了太子之位,自然不会允许孙权就这样叫回孙和,威胁到孙亮的地位;因此,孙鲁班和侍中孙峻、中书令孙弘相互勾结,铆足了劲儿给孙权做思想工作,阻止他让孙和回宫,孙权实在是拗不过他们几个,只好将此事作罢。
由于孙亮年纪太小,孙权得找一个得力的重臣辅佐他,这时孙峻向孙权推荐了大将军诸葛恪,而孙权却觉得诸葛恪这人太高傲自负,难堪大用,孙峻说道:“如今朝廷中没有人比得过诸葛恪啊!”
在孙峻的劝说下,孙权决定把诸葛恪从武昌召回建业。
诸葛恪准备出发时,上大将军吕岱给出了一句忠告:“现在情况复杂得很,要做什么事情之前你一定要先仔细思考个十遍。”
对此,诸葛恪表示不屑一顾,说道:“当初鲁国大夫季文子行事前会反复思考三次,孔夫子说:‘你再琢磨琢磨。’现在您让我琢磨十遍,我有那么差劲吗?”
吕岱被诸葛恪说得哑口无言,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吕岱受到了一些嘲讽和非议,很多人都认为吕岱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虞喜点评:
【辅助治理天下,这是非常沉重的担子;作为臣子,代替君主行使权力,这是很难尽善尽美的事情。既承担辅佐国政的重担,又代替君主发号施令,还能获得善终、得到美名、顺利完成任务的人,根本就没几个。
吕岱,算得上是东吴元老级别的重臣,既身经百战又深谋远虑,他告诫诸葛恪“但凡行事之前要先思考十遍”,这完全是在为诸葛恪好、是真心希望诸葛恪能肩负起辅政的重任,但是诸葛恪却认为吕岱这是在说他“差劲”,这么说来,就是元逊(诸葛恪 字 元逊)的疏忽和短视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并非是一个明辨是非、谨小慎微、思虑周全的人。
如果诸葛恪在听到吕岱的忠告之后,愿意借此机会问吕岱更多的有关于治国、军事、发展战略方面的问题,如果他能够吸取其有利的观点和计策后立刻采取行动,如果他能够听到批评建议之后马上反思改正,又怎么会落得个在殿堂上身首异处、成为小人刀下之鬼的下场呢!
当世之人认为诸葛恪神思敏捷、能言善辩,他的一举一动也仪态不凡、器宇轩昂,看上去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但是从他把吕岱怼得哑口无言这一点看来,就已经显露出他不过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俗人罢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保全自身得以善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国家长久的兴旺发展。
诸葛恪就好像春天池塘中繁茂青翠的水藻,只顾着在春风的沐浴下摇摆绚烂,但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能否活到秋天,完全忘记了秋天其实也有喜悦可人的丰收和金灿可口的果实。】
【当初曹魏出兵攻打蜀汉,情况万分危急,军营中人人顶盔掼甲、蓄势待发,而费祎却优哉游哉地与来敏对弈下棋,丝毫感觉不出一丝焦躁不安。
看到费祎的淡定稳重,来敏由此断定他一定能够击败魏军,就是因为来敏知道,费祎之所以能沉着冷静地下棋,肯定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御敌之策,并且对此成竹在胸、信心满满,所以表面上才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况长宁(此人已不可考)却认为:“通达贤明的君子在处理事情、应对不测的时候,应该谨小慎微、面面俱到,以至于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畏惧担忧的感觉;想要办成一件事,就一定要多思考、多商讨、多推敲,才能制定出最合适的方案。
然而蜀汉只不过是一个偏居一隅的小小帝国,面临的是曹魏浩浩荡荡的大兵压境,这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只有两条应对方式:不是防守、就是应战。
虽然应对途径只有两个,但是其中的门道却不简单,像战术、计策、地形、气候、情报等等等等,都是需要主将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费祎怎么敢保证自己已经胸有成算?怎么敢保证自己百战百胜?这种危急时刻,是他表现从容不迫、淡定闲散的时候吗?他这么做到底是因为真的已经有了百分百的把握,还是因为他只是盲目自信从而有些飘飘然呢?”
费祎性格宽和简约,为人平易和蔼,但是注意不到潜伏在身边的祸患、发现不了细小的苗头,最终被曹魏降将郭循杀害——
其实从费祎不慌不忙的与来敏下棋这一点看来,就已经可以发现他粗疏、不谨慎、无防备之心的性格缺点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导致他在郭循手上死于非命。】
【况长宁品评费祎、吕岱给诸葛恪忠告,这两件事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与思维是否缜密、心思是否细腻、虑事是否周全有关,我想,这也足够成为后人引以为戒的典型案例了吧!】
13.吴·大将军诸葛恪到达建业,在皇宫寝殿内见到了孙权。
诸葛恪奉诏跪倒在孙权的床边,被孙权任命为太子太傅;孙权任命孙弘为太子少傅。
孙权下诏各部门全都由诸葛恪统筹管理,只有赦免、处死这两件大事需要向孙权汇报后再决定是否执行。
为了抬高、巩固诸葛恪在朝中的地位,孙权特意为他制定出了一套百官行礼拜见的礼仪方案,不同品级的官员见到诸葛恪后,都有相应的行礼规范。
孙权任命会稽太守北海人滕胤(孙权的女婿)为太常。
14.十二月,魏廷任命光禄勋荥阳人郑冲为司空。
15.汉·大将军费祎带兵返回成都。
观望云气的占卜师说:“成都现在没有宰相的容身之处。”
于是费祎就停下了前往成都的脚步,选择在梓潼郡的汉寿县暂时驻扎了下来。
16.本年,汉·尚书令吕乂去世,刘禅任命侍中陈祗为尚书令。
四年(壬申,252年,汉·延熙十五年,吴·建兴元年)
1.春天,正月癸卯日,魏廷任命司马师为大将军。
2.孙权立废太子孙和为“南阳王”,安排在长沙居住;立仲姬的儿子孙奋为“齐王”,安排在武昌居住;立王夫人的儿子孙休为“琅邪王”,安排在虎林居住。
3.二月,魏主曹芳册封张氏为皇后,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张皇后是已故凉州刺史张既的孙女,是东莞太守张缉的女儿。
曹芳下诏任命张缉为光禄大夫。
4.孙权下诏将年号从“太元”改为“神凤”,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5.吴·潘皇后性情强势刚猛,手段严酷狠戾,在孙权生病的时候,潘皇后就常常派人向孙弘咨询“当初汉高祖刘邦驾崩后吕雉是如何代理国政的”。
吴宫中不少人都受到了潘皇后凶残的对待,终于有几个人忍受不了这样的压迫,于是趁着潘皇后睡觉的时候把她给勒死了,但是对外宣称潘皇后是“暴病身亡”。
到底是纸包不住火,宫人勒死潘皇后一事还是不知被谁给泄露了出去,因此有六、七个人都因此事被处以死刑。
孙权的病越来越重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把太子太傅诸葛恪、太子少傅孙弘、太常滕胤以及将军吕据、侍中孙峻都召进寝殿,给他们分配任务,嘱托他们辅佐太子一事。
夏天,四月,孙权驾崩,在位二十四年,享年七十一岁。
吴·太子少傅孙弘与太子太傅诸葛恪之间感情不好,担心诸葛恪大权在握之后会被伺机报复,于是提出不要立刻宣布孙权的死讯,实际上是打算假托孙权的诏命处死诸葛恪。
侍中孙峻知道了孙弘的阴谋后,转头就跟诸葛恪说了;诸葛恪便找了个机会,假意请孙弘来府上请教国事,趁孙弘不备当场将其砍死在了座位上。
东吴朝廷举办孙权的葬礼,吴主孙权的谥号被定为“大皇帝”。
太子孙亮(字 子明)即皇帝位,时年十岁。
孙亮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从“神凤”改为“建兴”。
闰四月,吴主孙亮任命诸葛恪为太傅,任命滕胤为卫将军,任命吕岱为大司马。
诸葛恪下令取消校官(负责管理军队诸校以及州郡官府的文书,实则是监察官员的职责)一职,撤去了监察州郡长官、军官的耳目,给欠账、有罪的人销账、销案,取消各地运输物资的关税;其目的就是为了广施恩泽、笼络人心,这也确实让江东的人民群众获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因此,每当诸葛恪进出府邸或者皇宫的时候,老百姓都在路边伸长了脖子盼着见上他一面。
吴·太傅诸葛恪不想让孙氏诸王掌控住江边那些便于连兵养马的好地方,于是把齐王孙奋转移到了豫章郡,把琅邪王孙休转移到了丹阳郡。
齐王孙奋表示拒绝迁移封地。
诸葛恪经过一番调查发现孙奋多次违法乱纪、罔顾礼法,便给他写了一封文书,说:“帝王的地位与上天的平齐的,所以对于帝王来说,整个天下就是他的家,天下臣民都是他的子民,他的父亲兄弟也都是他的臣子。
帝王处事秉政无疑是要公平公正、不偏不倚的,所以即使是宿怨之人,但凡有可取之处,也一定要予以表彰、奖赏;即使是亲近之人,但凡作奸犯科,也一定要予以处罚、诛杀——
这才是帝王代理上天行使职权、统领天下的正确做法。
把国家的地位摆在个人小家之上,这是古之圣人定下的原则,也是一个国家、一个朝代百代不衰的原因。
“在大汉开国初期,不少刘氏宗亲都被封为了王爵,掌管着一方国土,势力越来越强、权力越来越盛,以至于让这些人生出了觊觎皇权、图谋篡位的奸心歹意,既危害江山社稷的稳定,又导致兄弟亲人之间骨肉相残的惨剧。
这些都是后世王朝需要引以为戒的大忌讳啊!
从光武帝(刘秀)开国以来,他给诸侯王就定下了明确的规矩,可以娱乐、可以享受、可以花钱如流水,但是这一切都只能在自己的王宫里进行,无权过问当地百姓的一切、无权掌管治国理事的职权。
就连诸侯王与外界人士交通往来,也都被明令禁止。
正因如此,光武帝时期的那些诸侯王至少都保住了荣华富贵、太平安宁,最终获得了善终。
这就是吸取了前世的教训,进行了妥善调整之后的结果,事实证明这样做是非常有道理、有成效的。
先帝(孙权)博通古今,就是看遍了前世的这些经验教训,为了防止悲剧重演,出于对国家长久发展的考虑,所以他在重病不起之时,命令诸侯王前往封地,诏书上也明明白白的写下了诸侯王的限制和禁忌,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
我现在担任着辅国重任,理应不负先帝重托,以保住孙氏的宗庙社稷、稳固孙氏的天下江山为己任;当然,保住诸侯王的安宁荣华也是我的职责范畴,所以我这才让各位回到自己的封地,让诸王的爵号、富贵和荣光永永远远的流传下去,也不至于走到骨肉相残、天下大乱的那一步。
“大王(齐王孙奋)应当想想太伯是怎么顺从父亲周太王的心意的(周太王想传位给儿子季历从而传给孙子姬昌,太伯作为大哥主动离开,前往蛮荒之地);应当想想汉·河间献王刘德(汉景帝刘启之子,文化修养、个人素质极高)、东海王刘彊(汉光武帝刘秀的废太子)是怎么谦虚恭谨、不争不抢的;应当想想古时候那些骄纵淫乱、昏聩无道的诸侯王是怎样悲惨的下场。
据我了解,您到了武昌之后违背天子诏命、不遵法律法规之事没少干,还不打报告、擅自调动军队修建宫殿。
对于那些有罪之人,您不仅不向朝廷举报,甚至还与他们交朋友;给人定罪、处死犯人,也从来不向朝廷提前汇报,甚至连一个处刑的正当理由都没有。
朝廷派出中书杨融带着诏书来给您宣读敕命,按理来说面对天子诏书,您作为诸侯王应当恭恭敬敬、有礼有节,但是您却说:‘我就是不管这些禁令,能把我怎么样!’
大家伙儿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全都惊掉了下巴,所有人都对您的悖逆无礼感到失望。
民间有句话不是说了吗?‘镜子是用来映照自身形象的,过去的案例是供今人遇事时参考借鉴的。’
原鲁王(孙霸)与废太子(孙和)之间发生的党争至今还历历在目,希望大王(齐王孙奋)深以为戒,改正自己的过错、提高自身的素质,行事务必小心谨慎、谦虚退让,恭敬有礼的对待朝廷的诏命、敕令。
只要您能做到这些,又有什么样的福气享受不到呢?
“如果您忘记了先帝(孙权)对您的教诲,不控制自己的骄纵傲慢之心,那么我宁可对不起大王,也不能辜负先帝临终前对我的嘱托;我宁可被大王记恨,也不敢让陛下受到一丝不尊敬;我绝对不允许天子的诏命在诸侯王这儿推行不下去!
如果当初鲁王(孙霸)能听得进这些忠臣的劝告,本本分分的生活,心中时刻不忘尊卑之分,保持谦退敬畏的处事态度,那么他早就有享不完的福了,怎么可能会面临被赐死的结局呢?
药效强劲、利于治病的药一般都难以下咽,但是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能感受到这药是多么的有用;
利国利身、忠正直谏的话一般都难以入耳,但是只有真正通达的贤人才能明白这话是多么的有价值。
我是真的为了国家好、为了大王好,希望江山社稷能经久不衰、希望大王福泽绵长,所以才不知不觉毫不避讳的说了这么多直白的话,愿大王三思啊!”
齐王孙奋收到诸葛恪的文书之后,看得简直是背后冷汗直冒,心中惊惧不安、七上八下,只好听从了诸葛恪的安排,将封国转移到了豫章郡的南昌县(豫章郡治所)。
6.吴·黄龙二年(230)时,孙权为了防止巢湖发大水,修建了东兴堤,后来正始二年(241年)孙权发兵入侵曹魏的淮南地界,但是在芍陂吃了败仗,随后就用东兴堤来存放战船,渐渐的,东兴堤就不再被打理修缮了。
冬天,十月,吴·太傅诸葛恪聚集了大队人马修缮东兴堤,两侧靠着濡须山和七宝山,在中间修建了两座城池,每座城安排一千人戍守,由将军全琮镇守西城(靠近七宝山),都尉留略镇守东城(靠近濡须山)。做好了这些部署之后,诸葛恪就从东兴返回了建业。
魏·镇东将军诸葛诞对大将军司马师说:“如今东吴修缮东兴堤和守城,就是为了入侵大魏疆土做准备。
应该安排文舒(王昶 字 文舒)进兵南郡的江陵县,安排仲恭(毌丘俭 字 仲恭)进兵武昌,控制住吴军的上游地段,牵制东吴上游的兵力。
然后再挑选一批精兵强将攻打东兴堤的那两座城,就算东吴朝廷发兵救援,也要花上一段时间,等他们的援兵到了,我们也早已收获了战果。”
当时,魏·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毌丘俭各自提出了讨伐东吴的计策。
由于诸葛诞、王昶、胡遵、毌丘俭这几人的意见都不一样,于是曹魏朝廷下诏让尚书傅嘏前来问话。
傅嘏说:“有的人打算直接乘船渡河与江东交战;有的人打算兵分四路同时进发,攻打江东的城池和堡垒;有的人认为应当在边境搞实战演戏,等东吴出现了什么可趁之机后再做行动——这些只不过是讨伐敌人最常规的作战方法。
首先看这个‘直接与江东交战’的计策是否行得通?
东吴开展军事训练、加强军事防护、抓紧巡逻戒备,至今已经过去三年了,吴军可不是轻轻松松靠着突然袭击就能攻破的队伍。
要从头开始算,东吴与我曹魏已经抗衡了将近六十年,他们君臣之间通力合作、朝堂上下齐心协力,那些文臣武将对于国家的兴衰荣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况且东吴现在正值国丧期间,新君和臣下虽然为此伤心欲绝,但是对于外部的进攻和侵袭,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要是他们在江河湖泊的各个渡口都安排水军把守、占据住山谷险峻的要塞关隘之处,那么我军就这么直愣愣的打过去,会有好果子吃吗?
再来看看‘兵分多路攻打城池’这一计策是否可行?
如今我朝在边境的守备点,与东吴的地界其实隔得还是很远的,东吴的烽火台又多又密,地面上的巡逻队伍更是严防死守、紧密监视,我方想要派出间谍混入其中打探消息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真的成功把间谍安插了进去,他又有什么途径能把情报送出来呢?
既然掌握不了敌方的情报,那么我军获取的信息其实是不全的,在敌情掌握不全的情况下,深入敌境攻城掠地,这就相当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赢了最好、输了就算倒霉,那么这不就是用这么多人的命作为代价去赌博吗?
这可不是保全我军、百战百胜的手段啊!
“以我所见,现在最好、最保险的选择就是进兵逼近东吴地界之后,在附近大面积的屯田。
请陛下让王昶、胡遵先考察地形,选出那些地势险要的地方,交错着确定好安营扎寨的地点,然后再派三位将军各自统领着部伍同时前去镇守。
这么做的好处有以下七点:
第一,抢险占据住肥沃的土地,把吴人都赶去贫瘠的土壤之中;
第二,军队是在江东附近屯田,没有侵占我国国内老百姓的资源,也能防止东吴入侵魏境之内;
第三,我军距离江东的城邑很近,有心要投靠归顺的吴人就更容易弃暗投明了;
第四,我军的巡逻部队和哨所安插在离江东更近的位置,这样东吴派来的细作就更不容易到达我方的核心地区了;
第五,吴军看到我方军队逼近且占据了险要,会将防守点往内部迁移,那么他们在靠近我军军营附近的巡逻警备就不会有那么严密,更有利于大范围的开垦土地屯田;
第六,靠着屯田种出来的粮食就足够各部军队使用了,也就免去了从我国各郡县运粮的压力;
第七,我军靠近东吴,观察他们的是否有可乘之机就更方便了,响应起来也更加迅速。
上述就是进兵屯田的必要性所在。
如果不占据肥沃丰饶的土地,那么就会被敌人占有,只要我方抢占了先机,必然会对国家有更进一步的好处,这事儿请陛下仔细考虑考虑。
“我军把营屯安置在东吴地界附近,对于东吴的具体情况将能摸排得更清楚、更仔细,那么能臣勇将便有更广阔的施展空间,奇计良谋也更便于实施落地;通过缜密细腻的分析再结合实际情况,便可以知道方案到底是否可行;通过小规模的交战试探,便可知道敌方的实力到底如何——
到时候吴军的粮食是否充足、军心是否团结、将领是否和谐、朝堂是否稳定,岂不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了吗?
小国想与大国抗衡,穷国想与富国叫板,必须倾尽举全国之力,既然如此,兵役、劳役、赋税将是压在百姓身上的一座座大山。东吴与我大魏比起来,只不过是一个丁点儿大的国家而已,想要与我国抗争,肯定是他们吃亏啊。
所以有句话叫做:‘敌人如果安稳高坐,那么就让他疲于奔命;敌人如果粮储富足,那么就让他颗粒无收。’我提出的方案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魏·大将军司马师并没有采纳傅嘏的计策。
十一月,魏廷下诏要求征南大将军王昶兵分三路向东吴进发。
十二月,魏·征南大将军王昶攻打南郡,镇南将军毌丘俭兵进武昌,征东将军胡遵、镇东大将军诸葛诞带着七万人进攻东兴。
十二月甲寅日,吴·太傅诸葛恪率领四万人全速前进,营救东兴堤。
魏·征东将军胡遵等人下令各部军队搭建浮桥跨越巢湖,在东兴堤上列阵,分别向诸葛恪在濡须山和七宝山中间修建的两座城池发起进攻。
由于城池依山傍险过于坚固险峻,魏军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无法将其成功攻陷,吴·太傅诸葛恪安排冠军将军丁奉和吕据、留赞、唐咨为前锋部队,从山的西侧向着东兴堤进军。
吴·冠军将军丁奉对众将说:“在山上步行实在是快不起来,如果让魏军占据了有利地势,那就不好打了,我还是先带着部队找一条简便的路快速行军比较好。”
于是丁奉让其他几位将领的兵众让开路,带着自己所统领的三千人马直接下山走水路,直冲魏军军营。
当时正值北风刮得紧,丁奉扬帆起航,只花了两天就到了东关(即 濡须口),很快便占据住了东关附近的徐塘。
正好,那段时间天降大雪,天寒地冻、寒风呼啸,魏·征东将军胡遵正在营中大摆酒宴跟将士们喝酒吃肉,在营外的守备兵力并不多;吴·冠军将军丁奉观察了一下,看到魏营外没有多少防守力量,于是鼓舞军中将士说:“加官进爵、博取功名,就在今天!各位兄弟随我杀进去!”一瞬间便让将士们斗志昂扬。
丁奉让众军士脱去铠甲、扔掉长矛,只是带着头盔、手拿短刀盾牌,光着身子往堤坝上爬去。
魏营的守兵看到吴军赤裸着身体攀爬堤坝的样子,都忙着哈哈大笑,根本没提起任何警惕,就这么放任吴军爬上了堤坝。
吴军擂鼓呐喊、锣鼓喧天,将士们情绪高涨、战斗力爆表,不一会儿便把魏军的前部营屯给攻陷了,随后吴将吕据等人的部队也陆续抵达。
魏军被吴·丁奉带领的先头部队冲击得七零八落,吓得狼狈逃窜,都争着从浮桥上逃命,然而由于逃跑的人太多,浮桥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重量,一下子就坍塌损毁了,导致大量魏兵落入水中淹死;岸上的魏兵你推我攘,发生了无数起踩踏事故。
魏·前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等人都在此次战役中丧生,损失了几万名魏兵。
韩综原本是从东吴叛逃去曹魏的,多次带着魏军与吴军对抗,使得吴大帝孙权每每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齿;这次韩综死在了吴军手中,吴·太傅诸葛恪要求将韩综的头砍下来送到孙权的庙宇中,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此战,吴军缴获了数以千计的车驾、牛马、驴骡,以及数都数不清、堆积如山的军器物资,可谓是令吴军士气大振、扬眉吐气;随后,诸葛恪就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耀武扬威的凯旋了。
7.嘉平二年(250年),汉·卫将军姜维攻打魏地西平县时,俘虏了魏·中郎将郭循(一说 郭修),刘禅任命他为左将军。
郭循暗中盘算着想要刺杀汉主刘禅,在魏廷立功。
但是由于刘禅身边守卫森严,一直找不到接近的机会,郭循只好趁着饮宴贺寿的机会,一边磕头一边敬酒,一边慢慢的靠近刘禅,但是每次都在即将靠近的时候被刘禅旁边的人给呵退,所以郭循从来都没有得手过,于是他只能把目标转移到蜀汉朝廷的其他重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