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说不想参加聚会,沙里却好说歹说非要带我出去。望着阴沉沉的天,气温也不高,我就勉为其难地跟着去了。饭店里人不多,只有我们聚餐的一桌,我数了数,十个人。我羞怯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缄默不语,没想到这些朋友已经这么陌生了。
她是最后才到的,来了以后就少了一个位子,沙里搬过一张椅子,让她坐在我旁边。我向来是不喜欢和异性接触的,哪怕学生时期也不怎么跟同学交流,尤其像她那样腼腆的女孩。她一坐下,我们两个人竟然都紧张得不知所措,吃个饭也扭扭捏捏的,难受得慌。其他人倒像是看戏一样,咧着长辈般欣慰的笑容,齐刷刷朝我们看来。沙里是个话唠,我不时在他滔滔不绝的谈吐中插上几句,才渐渐忘记了身旁坐着一个女孩的尴尬。她也一样,没想到我们就这样熟悉多了,交流起来也不会手忙脚乱,聊得尽兴时,竟心血来潮加了她微信。
我们是高中同学,也同样属于安静的类型,那时候班里是十分注重培养团队精神的,即便如此,我和她也没说过多余的话。唯一记得的一次是,我坐在她左边,中间隔着走道,她轻轻地喊我说:“钟同学,你的笔掉了。”我捡起那支笔,余光看她一眼,又在低头写作业。班里最文静的就属我们三个了,还有一位也是个女孩,不过更加生疏,甚至都没叫我捡过笔。当我和她在一起后,想起学生时期的一件事,我似乎觉得这个缘份在那时就已经有暗示了。
新的学期,她坐在我前面,和我一位老表是同桌。有一次笔芯没墨了,我就找人借,她热心地递给我一支,实际上我又没写几个字。若是把那支还给她,我还挺舍不得的,毕竟心里有点喜欢她。我换了一支新的给她,她没接受,老表倒是咯咯笑着什么。那支笔芯一直保存在我的笔筒里,虽然没有感情上强烈的冲动,却始终舍不得用。
我以为只是青春期的悸动,离开学校就忘了,到我跟身旁的她展示出来时,原来那份牵挂一直在。我高考发挥不错,去了一所重本,而重来不屑偷懒、兢兢业业的她未能如愿,只去了省内的一所学院学护理。
那晚聊开以后,我凭着老同学的身份向她表示了关心,聊道许多人生问题。通过她的精气神,我大概是知道她当时的生活质量的,还算不错。当她说到感情上还一片空白时,我竟然莫名好受,让心脏在常规时间多跳了几下。我又大胆问了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她思忖几秒,仿佛怕我等久了似的摇头道:“不知道。”我是有些失望的,如果她能说出一些特点,又恰好与我吻合,那会增加我追求的动力的。
我们聚会从黄昏到夜里九点,散伙后,我和沙里一起离开了。她说她住的远,就在店门口打车离开。街边路灯每两盏都相隔几米,形单影只,身体僵直,吹着远道而来的北风。沙里精神得很,走着蹦着,转过头跟我说:“怎么样,更漂亮了吧?”我“嗯”了一声。“哎呀……可惜了,居然没有人去追!”他看着我说。
“那你想去追吗?”
“我倒想啊,”他叹了口气道,“不过我更喜欢阿香(他女朋友)”
“那就不可惜。”
“不可惜?”
……
我躺在床上,想着第二天的工作,差点睡过去。朦朦胧胧地爬起来,感觉一个人的地方似乎冷清了点,尤其是一想到她,我就不受控制地燃起了对爱情的渴望。微信的背景一片空白,我摇着手指不知道该发什么,没有经验,就算她找我聊天也该很无趣吧?我终究退出了界面,打开电视剧,消磨个把小时便是睡觉的点。
第二天是周一,我那些狐朋狗友都上班去了,我摸鱼时间无人回复,只得看几篇电子书。突然她来了条消息,问我在干啥。我说:“摸鱼。”她说她也在摸鱼。我说你摸的是大鱼还是小鱼,她说“中鱼”,我笑了——我叫钟瑜。我不知道心里该是怎样的态度,因为我一贯欣赏那些庄重文静一点的姑娘,她这种隐秘的挑逗让我有些脸红,又担心她是不是个随便的女人。我就跟她扯东扯西,尽量避开感情问题。她还是绕回来,话题重新定在情感上。她说她同事被男朋友骗了,不仅失了身,还损失几万块钱,她不知道还要不要相信爱情。这种八卦我本是不想理会的,那是别人的私事,我也不感兴趣,不过我跟她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爱情还是可以相信的,并且补充说:“你朋友也还会相信爱情的。”
周末她约了我出去,她穿着浅黄色的外衣,身材纤瘦,在五分秋色的阳光下微笑。那一刻我几乎幸福得晕了过去。那本是加深了解、增进感情的一餐,我却迫不及待,想牵着她手往教堂走去。我们的关系像是默认了。每个朦胧的清晨,飞鸟的黄昏,我最关心的事就是回她的消息。我的社恐终于打开一条道,迎来最重要的客人。
她的工作算不上忙碌,但收入也不多,所以那时候她总是早早下班回家,到我家里去做好饭菜。我踢踢踏踏爬上楼层,习惯性地理理衣领,再弯着食指轻轻敲门,那个女孩就兴冲冲地跑来开门。我们深情地拥吻,再品尝她精心做的菜,那时我觉得,再美好的生活也不外如是!守护着心满意足的生活,我却仍不够自信。我一直担心会有第三人插足,这也是我此前未曾追逐爱情的一个隐忧,但是仔细看看她,我认为这想法是多余的。
后来我拿出那支笔芯,问她还记不记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忘了。”我说你不要内疚,那时我爱你是我的事,我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