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解忧诊所
林禹从美国学医毕业后,本想在国外继续混上几年,无奈父命难违,林市长让他一周之内回国,否则将切断他的所有经济来源。
自由诚可贵,金钱价更高。林禹看着钱包里一排排反着光的信用卡,想着香车美女酒池肉林,老老实实地定好了日期最近的回国机票。
回到都城之后,林家的长辈自然开心不少,他是家中的独子,上面有个姐姐,年纪又最小,打小就被全家宠着。
可是林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是林市长家的公子,顶着这样的头衔在都城生活,厮混日子是铁定没戏了,就连日常生活,恐怕都要活在众人的关注里。
虽然白洛凡也在都城,可是他日日都奔波于公司,哪有时间陪他。
家族聚会的时候,林父当着全家的面,询问林禹接下来的规划。
林禹心想这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早晚得面对,于是便说自己想开间诊所。
他母亲曾经说过,只要他愿意,市内所有的医院随他挑。他深知那些三甲医院个个如同深宅大院一般,既有数不清的规矩,又有理不完的人际,他身在其中,如入监狱,还是无期徒刑那种。
思来想去,他自己开家诊所,最合情合理。
林市长听完之后,虽不十分赞同,却也并未反对,基本相当于默许。
于是,在全家各行各业明理暗里的支持下,林禹的诊所算是开张了。
他在城东的近郊租下一幢五层的门市,内部精装修,所有的医疗设备也都挑最好的置办,找了一水机灵漂亮的小护士,他穿上白色大褂往办公室一坐,门面上看着倒也像模像样。
其实他压根没想着如何治病救人,他只是换了个地方打发光阴。他这诊所位置偏僻,价格昂贵,门庭冷清是必然,他正好落个清静。
然而世事向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越不露锋芒,锋芒越朝着他铺天盖地地刮过来。
林禹的身份如此,算是身在圈内,富人圈子比普通人更加无聊,因为衣食无忧,都想方设法在生活里找乐子寻刺激。他的发小之一姚邦,男女通吃,专爱男色,特别喜欢包养刚出道不久的男明星。尤其喜欢鞭笞捆绑之类,每次情事不见血都觉得不够尽兴。
那天晚上林禹正在家看剧看得昏昏欲睡,姚邦一个电话打给他,林禹登时睡意全无。
那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
姚邦在电话里难得地惊慌无措,林禹仔细问下去,才知道他玩过了火。他跟新任男友情趣升级,动用了新的物件,谁知他在兴致里失了分寸,缓过神时男孩下身已浸在血里,不省人事。
姚邦父亲在省内位居高官,男孩也算娱乐圈新晋鲜肉,这场面又牵扯刑事,一旦曝光,后果不堪想象。可若是干坐原地,男孩恐怕性命难保。
走投无路之际,姚邦想到了林禹。
林禹放下电话之后让人去姚邦的住处把人接了过来,他连夜奋战在手术台算是帮男孩捡回一条命。
姚邦自然感激不尽,三线男明星也视他为救命恩人。姚邦知道林禹什么都不缺,见诊所五楼一直空着,就找人过来把那里装修成了咖啡厅。林禹喜欢喝咖啡,这事他一直记得。
小鲜肉索性投其所好,把他引荐到许多香艳隐秘的局子里,林禹苦行僧般的夜生活可算终结。
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人际传播向来是最快的,也最容易添油加醋偏离事实。总之林禹在大家口中变成了闪耀着光环的大师。传说中他不仅有着精湛的医术,且口风极严,又精通人脉,多大的风波到了他这,都化为一池死水。
渐渐地,林禹的诊所成了圈子里专属的“消灾”之地,谁有了难言之隐,都第一时间找到他。事成之后大家又不约而同地以物相赠于他,不是送他尖端的医疗器材,就是给他的诊所添砖加瓦,几年的光景,诊所还是那个诊所,可是内里已然翻天覆地。
顽疾易治,欲壑难填。来他这看病的人,不过因着自己身家不凡,遇着事,非要计算出一串相抵的数字。
林禹给自己的诊所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解忧诊所。解人之忧,忧人之扰。
白洛凡听到之后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说他充其量算是个热心的居委会大妈。人生导师之类高尚的头衔,跟他相聚十万八千里。
不过林禹也并不是所有的摊子都收,你情我愿的他负责协商洽谈,肮脏下流的无论如何他也不碰。
有次市里知名黑帮老大的儿子迷奸了一个女孩,因为用药过量,女孩昏睡了几天都没醒。送到林禹这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没了一半。
男人拎着几百万现金堆在林禹面前,一边抽烟一边吩咐让他把女孩“好好处理”。
林禹看了看桌上成堆的钞票笑了笑,转身拿起手机打给了相熟的警察。
他到现在还记得黑帮老大那儿子震惊愤恨的眼神,那是一种最愚蠢无力的嚣张。而他碰巧不吃这一套。
白洛凡知道他这诊所一直挂羊头卖狗肉,支着诊所的招牌,做着两两清算的勾当,林禹愿意折腾,他倒也没意见。可是有一件事,他却不知道。
白薄远患病之前,曾经来过林禹这。他当时交给林禹一个牛皮纸袋,让林禹帮他做一份亲子鉴定。
起初林禹以为这是白薄远在外面欠的桃花债。他这平日接的最多的就是亲子鉴定,多少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因为一张鉴定书,都顺利地将自己的姑娘送进了金銮殿。
过了几日,林禹亲自将鉴定结果送到了白薄远手中,白薄远翻看了之后没什么表情,却在林禹离开时叮嘱他,不要告诉白洛凡。
按说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根本无法撼动白洛凡在白氏的位置,婚内出轨在圈内也不算新闻,如果这其中还有什么不能被白洛凡知晓的,那么结论就只剩一个。
白薄远做的亲子鉴定,对象是白洛凡同父异母的弟弟,白洛庭。
他大概从那时起就怀疑凌娆对他的用心。或者还有更深的隐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而林禹因为忠人之事,从来不曾跟白洛凡提起。
他大多数时候都特别心疼白洛凡。别人平淡的经历和爱恨,到他这,都变成一再的波折。
他认识白洛凡那年,白洛凡的母亲去世,那天晚上都城下了那年夏季最大的雨,雷声轰隆整晚,雨水淹没了许多车辆。之后的好几年,白洛凡都消沉得如同布偶。
后来凌娆嫁进来,再后来白洛庭出生,白家又有了生气。
林禹一度以为,白洛凡此生的波澜已经翻滚殆尽。
谁知道白洛凡13岁那年生了一场离奇的大病,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认不得所有人。
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一年。林禹每次去看望他的时候,他都对着空气尖声咆哮。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起,林禹想要成为一名医生。
当所有人都以为白洛凡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时候,他又莫名其妙地好了,他重拾学业,人比之前开朗了一些。他偷偷告诉林禹,他遇见了一个心爱的女孩,那是他此生重见的阳光。
他能从混乱中醒来林禹已是十分开心,可是他口中的爱情,林禹十分不屑。他不相信有人会在13岁的时候,将一个女孩认定成这辈子的新娘。
隔天的上午,顾漫程出现在他的面前,林禹在看到她的当下只觉得头顶炸开无数道白光,他变成了那个在雷雨天放风筝的富兰克林,爱的闪电准确地击中了他,他周身疼痛又幸福无比。
他和白洛凡从此都像被爱施法的傻瓜,他掏心掏肺,白洛凡不停寻觅在茫茫人海。
再后来,他没追到顾漫程,白洛凡也没找到心爱的姑娘,他们在纽约一场又一场的party里拥吻了一个又一个柔软的女人,身体放纵,灵魂孤寂。
白洛凡总是一个看着月亮出神,而他最讨厌冬日的第一场雪。
彼时他以为,他们要在酒精和大麻里英年早逝,客死他乡。
后来林禹终于发现,那些不着边际的忧伤,不过是命运最恣意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