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总算出狱了。我那被搁浅了八年的婚礼终于被提上了议程。
找一个偏僻一点的小饭店,简简单单的招待一下得了。
爸爸似乎还没有从监狱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说话时一改往常的粗门大嗓。不仅嗓门低了,就连表情也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村支书的做派了。所有的傲慢与自信都踪迹皆无。
八年!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呐?望着他那变得有些苍白又有些清瘦的脸,那深陷的曾经似乎总是含笑的大眼睛,那满头的白发让我一直都不敢直视他。我怕,怕自己控制不住心酸的泪水。
不!不去小饭店!我想也像哥哥结婚时那样,在家里摆三天大席,杀两头猪,请最好的厨师,让所有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都来见证我的婚礼。
格格!
爸爸的语气终于提高了几分。可我的心却像被人猛的捅了一刀。一股剧痛顿时传遍全身。我的心在抽搐,在翻滚,在流血。
爸!
我用力捂着疼痛的胸口,强忍着阵阵恶心,哆嗦着嘴唇喊。
爸!爸呀!请您记住了,千万!千万别再叫我格格。那个曾经泡在蜜罐里,养在温室里,让你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的让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恨的格格,在你被带上手铐,塞进警车的那一瞬间,就被无数鄙视的目光,背后的指指点点与口水彻彻底底的杀死了。请您叫我最初的乳名可心吧!
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几乎连哭带喊的发泄着这些年憋在心里所有的委屈。
可心!对不起啊!都是爸爸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爸爸也声泪俱下,那表情,那语气,让我的心瞬间就支离破碎。
可心!
哥哥有些恼怒的叫住我。
怎么和爸爸说话呢?
妈妈也瞪着哀怨的大眼睛哽咽着说,可心呐,好好说话,你爸刚回来,别让他伤心,好不好?
好!
我收住眼泪。扑进爸爸怀里。
可谁知道,泪水也和我一样倔强,肆意横行。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最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呀。我一直都在追悔,没有让你读完学业。是我连累你了。
我把头扎在爸爸的怀里,听到爸爸的心脏在狂跳。于是强忍悲痛搂着他的脖子说,爸,没事了,奥!一切都过去了。奥,从今往后我们都好好的,谁也别提以前,咱们都往后看。
最终胳膊还是没有拧过大腿。我的婚宴还是定在了一个偏僻的小饭店。而且,只订了十桌。
爸!十桌太少了。我还记得哥哥结婚那可是50桌啊。而且一连摆了三天。
爸苦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本来我以为,爸爸在监狱里呆了八年,已经和社会脱了轨。可现实确让我不得不服。我哭着喊着嫌十桌太少的婚宴,仅仅坐满了五桌。可怜的五桌啊。
我的目光一直盯在门口儿,盼望着等待着。
直到酒席散去,我所有希望的泡影瞬间破灭。
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什么乡里乡亲?呸!都是他妈的势利眼。
想当年爸爸有权时,哪个亲人没借着光?村里所有的好事,什么优抚政策,哪件不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尤其是第一个叫我格格的东院的陈老太太,那时候把我哄的比亲奶奶都亲。整天待在我家抱着我。每年政府补贴贫困户的米面油都不知被她哄去多少。可如今呢?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这个精明的老犊子。还有那个40多岁就求爸爸给办了五保的又矮又丑的老光棍子,之前也总是待在我家,就像最忠心的仆人一样,承包了我家所有的家务。可眼下,自从爸爸回家,也是影儿都没有,更别提随份子了。哼!这些没良心的。
本来我还想着借婚宴之名,大收一笔,可数来数去,收到的礼钱还不足3万。我真的有些失望,太失望了。更有些生不逢时的感觉。要知道,哥哥结婚时那可是收了30多万啊!而且那些钱也全部都归了哥哥。
唉,这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