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瓦,白的墙,斑驳的墙壁,老旧的旋梯,一株木兰,一截矮桃,几桠栀子,几杆靠墙的竹,几棵粗壮的樱,一台圆形水池及池中历尽沧桑的假山,还有地上铺成暗绿毯似的麦冬草,合上周围三四层楼错落有致或大或小的房间教室,大致构成整个琴房天井玲珑小巧的格局。
秋季开学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会特别留意,只觉满院子的绿,阔大招展的枝叶高高矮矮占满了整个院子,走进来,迎面就是清清凉凉的绿意沁人心脾,顿时汗收心静。
秋末冬初,院中的树都落光了叶子,唯留墙角几杆老竹孤零零在风中战栗。没有人会注意到,长在院子中间那几棵高大粗壮褐色光秃的树,会有什么奇妙拓展。钢琴随手上弹出《樱花》来,告诉学生,院子里那些树就是日本民歌里的樱花,却没有人愿意相信。
“就那些光秃秃的树?怎么可能?那它怎么开花?”都有些将信将疑。
我笑了:“只要有阳光雨露,它们就能开出最美的花来!”
待到来年春季开学,瑟瑟寒风里挨过几星期,眨眼间就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院子里的草木似乎在一个寒假里休养生息卯足了劲,几星期里,发了疯似的将深深浅浅的绿胳膊绿腿都秀了出去。
隔了个周末再去,院子里已是繁花满枝头,那粉粉嫩嫩轻描谈写的粉色樱花,竟将整个院落铺得严严实实满满当当。
欢欢喜喜呆在花树下仰头,满眼粉红嫩绿,爬上旋转楼梯,俯在四楼往下眺盼,脚下厚厚一层水红云彩团团粉樱,便心如花开。
想起富士山下那些美丽易逝的樱,每到樱花烂漫时节,各家各户穿了艳丽和服盛装去赏樱。却在那缤纷落英里感叹人生的短暂迷离。大和民族的樱花情结追寻的,就是那种凄凉壮美。
还有那多情的苏曼殊,在那樱花盛开时节遇见菊子,菊子如樱般光彩照人,却也如樱花瓣随风飘零,落入潮起潮落的深渊里,连同他们那璀璨一时的爱情。
钢琴声里,学生们柔声唱起“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天将晓,万里无云多明净,花朵烂漫似云霞,花香四溢满天涯,去看花去看花,看花要趁早!”是啊,看花要趁早,青春要珍惜,生命中哪一样东西可以轻贱大意?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年,学生轮番地换,就如这院里的樱花,就如这逝水流年,而我们,就在这流年中渐渐失去青春的容颜。
然而,我们已育下千千万万棵不同的花树,奔赴四面八方开在大地四野。用他们美丽的人生,去唤醒另一拨孩子幼小心灵未曾开化的人生。
樱花,灿如云霞,淡淡的、粉粉的红,如桃花般清淡雅致,却没有桃花的轻佻浮华。许是在琴房音乐声中浸淫已久,根条桠枝里都泛着音乐的灵气。她轻轻柔柔地,摇曳在和美的歌声中,向着世人,展示她绝美动人的颜色。
2018.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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