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芳水

咳了十五天,
咳之十四行,
行行如锈钟,
它总在子夜最脆薄的铜皮上,
连敲十三下——
让每一响都震落一粒星辰,
坠入喉底,
碎成带血的玻璃屑。
如今我学会用舌尖数咳嗽:
一声是“无”,
两声是“奈”,
第三声开始,
所有字眼被撕成碎布,
在气管里拼不出一句
完整的“请饶了我”。
痰,是月亮嚼剩下的渣,
一半浮在黎明,
一半沉到肺的暗井;
我俯身,
像雪夜提灯的人,
把每一口浑浊——
都当作遗书写给空气。

白天,
咳是一只脱缰的乌羽鸟,
扑棱棱撞向胸腔的栅栏;
夜里,
它蜷成一只刺猬,
用细密的倒刺
丈量梦与醒之间的窄桥。
我喝药汤、温水、蜂蜜……
就连川贝母的冷香,
黄莲的苦,
也想煎成汤——
一饮而尽,
却听见体内
更苍凉的回声:
药方只是雪,
落在滚烫的喘息上,
即刻化成了——
下一声咳嗽的引信。
窗外的银杏,
正把十一月撕成金箔,
我却把肺——
咳成一枚枯干的果核;
风轻轻一摇,
便沙沙作响——
那是我与秋天,
互相磨损的声音。
于是索性做一只漏气的风箱,
让疼痛——
在铁锈的节律里,
自己敞亮;
让呼吸——
带着碎音,
继续丈量人世的长短。
如果明早的第一缕阳光
仍能被我嘶哑地迎入,
我便在咳出的血沫里
种下一朵小小的蔷薇——
让它在——
残破的胸腔,
开成——
最红最红的宁静。

2025.11.26下午芳水随写于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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