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15
总被“高考”两字烦躁，抑郁，恐慌着。
高考与我本身无缘，多少年来却始终牵动着我的情愫，总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1）无缘高考
被自卑和贫穷吓怕的父辈，把我从刚报到半月的一所高中拽回:
“上啥高中的？女孩子回去努努力考个师范或中专算了，耗费三年时间还不如回去复读一年考个师范，有碗饭吃，况且你眼睛又不好。”
时常脾气暴躁，唯我独尊的父亲，似乎他的话都有万千真理，我无力，更无底气反驳。
“我可能这辈子都会与高考无缘。”我心里在哭泣，却喑哑无声。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里，父亲竟没有陪我，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办完退学手续，离开了那所不错的山城高中。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骑着自行车顺着蜿蜒山区公路艰难地往回返。凉风刮进我的裤管里，又顺着身子一直往上钻，眼望着被暮色笼罩的苍茫大山，我感到浑身阵阵发冷，心也很冷。
一路上我想的太多，满腹的无奈和不甘心，我把眼泪咽到肚里，或者憋在眼眶里。
回到家里已经是黑夜了，我没有理父亲。不去复读，下意识地绝食，有心地对抗。决定辍学，等长大了找个人嫁了，一生就这了。
两个月过去了，我一直在家里干活……
麦苗出来的季节，霜重风寒，接近元旦新年之际。初中老校长的突然家访和郑重其事地劝说，也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和父亲的理论如出一辙，但我感觉也有父亲的“教唆”在里面。
免费上学，国家包分配，这种诱惑对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民来说，实在太大。
毫无拒绝之词，我动摇了，否则你就是将来就是农妇一枚。不敢再执拗，乖乖地随父亲又回到那所使我攒劲了三年仍没走出去的学校，一脸自卑、茫然和纠结。
努力努力再努力，摒弃杂念，一心攻读。
终于，来年的七月，我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师范，学校仍在我上高中的山城。
没有一丝高兴，内心纷乱，总有情绪冲撞心房。但我知道能够幸运进入师范学习的学生，大都是读书天分非常出众的孩子。按当年一批老中专生的感叹来形容，“要是我们不考中专，去读高中上大学，也许有人会考上北大清华。”
后来，我听说当年那些成绩不如我的同学考上了大学时，我的心理落差不亚于坠入山崖。
没能高考，无缘上大学，可能是我一辈子的悲情慨叹。
高考，下辈子结缘吧！
（2）送三姐去高考
艰难拼搏了几年的三姐（堂姐）要去高考了，当时我在上初中，除了高兴，就是羡慕。这个家族这下可有人上大学了。
三姐不爱说话，红白的脸庞总带着丝丝腼腆，她学习很刻苦很努力，她是当时全村上学最高的女孩。
高考前一天，我兴高采烈地帮她收拾行李，整理书包，欢送她去参加考试。那天下着小雨，目送她远去的背影，我在想:我将来也要参加高考。
高考那天，我在家里想象并渴求答案:高考现场是个什么样子？高考试题是不是很难？监考老师是不是很严厉？考试时间是不是很紧？堂姐会不会做试题？……我在祈祷，我在祝福。
雨一直下，七月的天很闷热……
县城里，考场外面有士兵守卫，大门禁闭，又低又矮的教室，考场内监考官面无表情，目光严厉。钟声响了，考生们都开始答题，我也拿着笔，看着试卷上的题，怎么一个都不会。看着周围学生奋笔疾书，我心急如焚，监考老师走过来看我，我更害怕了，拿起笔胡乱写起来，谁知道是红墨水笔，监考老师说这不行，必须蓝墨水写。我急得哭了，因为我带错了笔……钟声响了，交卷时间到了，我什么也没写，哭死哭活……
哭醒了，原来是个梦。心脏仍在咚咚直跳。就在那天，听见二妈说三姐又没有考上大学。
晴天霹雳！
那晚，在厨房后面的水沟旁，三姐哭得很厉害，一双红肿的眼睛充满了无助和绝望。窄小幽静的巷道里，我默默地紧紧拉着她的手，但我没有擦去她眼边的泪，我明白她有彻骨的痛心。
一度上进，信奉“高考至上，大学唯尊”的三姐在参加了两次高考均失利，遭受高考的重创后，可怜善良的她最终因为大龄，没能冲破家族的压力嫁了一个离异的男人。她那双不甘和忧郁的眼神我总忘不了。
大概是因为三姐的例子在先，我终究没有上高中。相对于她来说，我没经高考，考了个师范，拥有铁饭碗实属幸运。
（3）送儿去高考
如今，高考时间更为六月，依然骄阳似火烧。
然而天神照例降雨，驱走了夏日的酷热，清凉着考生的神经，却潮湿了我的心房。
儿子进了考场，也带着我的梦想，我在门口守望，一脸期盼和恐慌。
我又在想象并渴求答案:考场内有没有钟表？试题是不是很难？儿子会不会做？监考老师是不是太严厉？儿子有没有中途身体不舒？……
我又在祈祷，又在祝福。
心儿跟谁一起走？站在校门口心乱如麻，如坐针毡。拿着手机胡乱刷屏，手机右上角的钟点时间总跳动得很慢。残酷而神圣的高考再一次刺激我的大脑，我在审视，又在质疑，却又无能为力。
又是一个雨夜，雷电交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纠结和痛苦又缠绕梦魇，那么真切，那么形象，思虑揉杂，百感交集。我又一次从梦中吓醒，泪水湿了一枕，心脏跳得极快，梦中的情节一句也不敢对儿子说。
两天后，喜讯降临，儿子考上了。
（4）替别人焦虑
年轮极速旋转，高考如约强袭。
又是六月艳阳天，恰逢学子试才期。
提前几天的无厘头的焦虑不安，失眠困惑。同事们讨论着儿子的高考，手机上五花八门海量的高考鸡汤文，已经塞满眼房。无心浏览，只想静心。
高考那天，我给儿子发了条信息:“高考焦虑症犯了！”
“你焦虑啥里，你又不高考。”儿子不解地调侃着。
“条件反射，替别人焦虑。”
也许可能他们谁也不理解吧。
奇怪的是今年高考的那天，本地区没有下雨，估计天神要思索了，要对高考开恩。
但我的心房依然潮湿。
这么多年，高考成了避开不了的话题，没能参加高考，没能上大学，成了我一生隐形的伤害，曾一度为我树立了坚实的自卑，源于竞争，源于交流，源于晋升。
几十岁的人了，我很清醒，必须很有自知之明——高考是我一辈子都难圆的梦。
始终在高考外缘游走，在高考的日子里做着我该做的事，在高考世界里静静地做无愧于内心思索。
高考的考场不曾有过我的身影，但高考的世界里总有我的影子在游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