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邓丽君《我只在乎你》
小山骑着刚刚收购的二手自行车在学校树荫下的甬道上面缓缓驶过，从树叶的缝隙间，依稀洒下几点初秋的余光。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号称是妖风之地的新校区也是出奇的平静。可能是风神在与太阳神的博弈中败下阵来，于是让我们代他受过。
校园分东西两区，间隔一点五公里，中间坐落着体育场，篮球场，排球场，网球场等空旷的建筑。
一驶出树荫庇护的地方，小山便觉得这气候属实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要不是阿杰的再三催促，他才不会放弃宿舍的空调床铺，来这里受这份洋罪。
阿杰又和女朋友闹别扭了。
小山将车子停在食堂后面阴凉的地方，快速跑进了食堂的大门。右手撩开帘子，便看见阿杰和李玉就坐在食堂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小山长吁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阿杰，玉玉，你俩这是又闹哪样？”小山双手拄着桌子谁也不想得罪。
阿杰先开口解释，“还不是那点破事，前几天阿韵过生日，我们几个发小都给她买了生日礼物，你说我也不能自个落下，我不也给她买了个口红吗。玉玉昨天知道了这个事，怪我没给她说，一下子就生气了。你说我要是给她说了她还能让我买吗？”
“呦，还阿韵呢。”李玉一股子阴阳怪气的腔调。
小山想打个圆场，“玉玉，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杰和阿韵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关系一直都挺好。再者说了，朋友们都买了礼物，你也不能让阿杰一个人丢份呀。”
“发小不假，但是你问问他，他给人家买口红是因为人家是他的发小吗？别人都买的是啥？是布偶玩具，是四六级复习资料。他倒好，直接给人家买贴身用品。而且你不是也和王韵关系好吗，你咋没有给他买礼物?”
小山心想，关系好倒是不假，但是我又不是她发小，人家组织的这一摊子事也没有让我参与。
“行了行了，你别难为小山了，这次我错了行吗？我以后不论做啥事都第一时间向你请示行了吧，你以后就是我的慈禧，天天垂帘听政。”
噗，小山和李玉都笑了。
李玉的态度也缓和了，“我不是说买一个口红就咋着了，只不过我现在是你的恋爱对象，你在与别的女生发生联系的时候，应该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毕竟我现在还是和你关系最亲近的异性。”
“瞧瞧人家玉玉这话，一听就是文化人，不愧是文科生。”小山不忘抓准时机，顺水推舟吹捧一番。
“哎，这回好了吧。不生气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你不是下午还有课，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和小山老哥俩再唠会儿。”
“行行行，好好好，不打扰你俩了。”
李玉起身从西边的偏门走回了宿舍。
李玉前脚刚迈出了食堂的门，小山赶紧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面开始抱怨。
“你看看我这双手，一手心的汗。你以后快别让我给你干这事儿了。别你俩以后出了什么事还怪我。”
“瞧你这话说的，我咋这么不爱听，我俩能出什么事？”
“好好好，你俩天长地久，至死不渝。海枯石烂，天崩地裂都不分开这还不行？但是说实话，你俩总是三天两头的闹矛盾，你说你也没有一个厌烦的时候？”
阿杰右手撑了一把椅子，“讲心里话，厌烦的时候肯定是会有的。但是一想到我们俩从前的那些甜蜜的经历我就不忍心放弃。你也知道，咱们班高中走出来的就我俩还在一起，全班那么多人都看着呢。还有我这三四年里为她作过的事情。我叠过的千纸鹤，为她做过的笔记，为她准备的相册，为她买过的衣服，陪她逛过的商城，以及我最重要的这几年花费的青春。你说我付出了这么多的东西，能随随便便的放弃吗？“
小山把阿杰刚才说过的话过一遍脑子，“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为什么要给王韵买口红呢？”
“这个还是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当时我们小学的时候一堆人玩过家家。我当爸爸，阿韵当妈妈。我当时就答应她，等到她成年的时候就送她一支口红。这不是那天突然有人提起了这件事。他们三五个人一起起哄，我招架不住，就给买了。现在我是懂得了一句话，没有把握的诺言可不要随便允诺，说不准某个人就会当真，甚至是事外之人。话说过来，你和池慕最近怎么样了？”阿杰反问了小山这个问题。
“还能怎么样，普通朋友呗。”
池慕是小山喜欢了三年的高中同学。但是高二年级的时候池慕就和同班的另一个男生好在了一起，不过小山也一直没有死心。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小山是在一部电影里面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觉得仿佛就是在形容他。
我无人可爱，所以只能爱你。
小山是一个讨厌孤独的人，但却总是刻意地将自己置身于孤独的包围之中。一边慨叹孤独的难过，一边又将自己狠狠地推入坠落的地方。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小山没有再遇到另一个可以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所以即使他明知自己得不到池慕的芳心，但是在自己的心里，还是只能放得下池慕。
“阿杰，你最近和大华联系没有？”
“没有，他最近连朋友圈的动态都很少发了。也没有听别人谈起过他的近况。”
“当年大华追王芮的故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晚自习送生日蛋糕，熄灯时间公然在楼下摆蜡烛，当时可是连主管校长都惊动了。"
“是呀，后来他不是为了和王芮在一起，连填志愿都随她一起去了大西北。看这样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华当为我辈之楷模。”阿杰露出了非常崇拜的目光，“我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想大华。你想想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追到王芮还一直依然坚定不移，我至少还可以在疲倦的时候摸一摸玉玉柔顺的长发，我还有什么不能够满足的。”
“你说大华还能坚持多久？”
“我觉得我要是王芮，我早他妈嫁了，可惜我不是女生。不过我觉着就算王芮是块石头，这么多年也该捂化了吧。”
“嗯，说不定大华现在已经抱得美人归了呢。”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自行车一圈一圈地压过马路，吱呀吱呀的声音不断地传到耳旁。中学刚刚毕业两年左右的时间，曾经的事情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当时阿杰和大华都和在他一个寝室住着，三个人同时喜欢上了三个女生。大华最先表的白，但是却处处碰壁。闹得沸沸扬扬不说，一直也没有什么结果。当时大家都劝他放弃，但是他就是死不悔改。别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碎了南墙也没有回头。
高二的时候阿杰给李玉表白了，这次却异常顺利，两个人一时成了班级里的“模范夫妻”。热衷于谈恋爱的同时两个人也没有放下学业，成绩不降反增。所以即使班主任知道了他们的恋情，也没有痛下杀手，只要他们的做法不慎过分，也就听之任之了。两个人在高考之后，顺利地上了同一所大学。班里的大多数人觉得他们最后可能真的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但是上了大学之后，小山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有矛盾点。最严重的就是有关于王韵的问题。王韵和阿杰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幼稚园一直到高中毕业两个人一直都被分在同一间教室里面。过长时间的接触，使得两个人之间总是会传出一些不甚悦耳的新闻。这既是他们两个人矛盾的导火线，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难以填平的鸿沟。
小山是表白的最晚的一个，也是最懦弱的一个。他不敢明着说，只是断断续续地给池慕传了几次纸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可能是言语实在是过于模糊，导致池慕一直也没有给过他回应。直到池慕有了男朋友。小山总是想，如果自己当初能像大华一样勇敢，可能自己的事情早就成了，毕竟自己最开始和池慕的关系，要比大华和王芮的关系强上百倍不止。当然这也仅仅是自己的想象。而且往事已不可能再重新经历一番了。
从前总觉得高考就像是一道分割在小孩子与成年人之间的时空门，一旦穿越过去，一切都将变得美好。凋零的花会再次开放，枯死的树木会继续成长，在凛冬里春风会继续吹荡，所有别离的人依然在身旁。
小山总是安慰自己，不要慌。当我们踏入新的环境遇到新的人和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占据我们脑海中有关于过去的记忆的地方。慢慢的新的事情变为过去，过去的事情就变为了遥远的曾经。谁还会在意远古时期发生了什么。
可是在踏入大学之门之后，小山才发现一切都不如自己的想象。姑娘们成群结队地路过自己的身旁，可是再没有一个能像从前那样让自己心神荡漾。空暇的时间多的排不过来，可是自己除了呆坐在床上玩玩手机，也并没有什么有意义的成长。想到这里的时候，小山哭了。那是在深夜，小山自己偷偷地将自己埋藏在黑暗里，强忍着不让啜泣的肩膀带动床铺摇晃。
他现在依然时不时地和池慕联系，了解着她的现状。两个人平静的就像是普通的朋友。当然，一直也只是普通朋友。只不过他还保留了从前的一个习惯，在新年午夜的十二点，他依旧第一个去池慕的空间留言。
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池慕，那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春节回家，小山和阿杰两个人在摩肩接踵的火车车厢里面挤了老久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李玉呢，她今年不回家吗？”小山上车的时候发现没有李玉。
“她爸爸妈妈今年都在津城打工，没有回家，她去找她父母去了。”阿杰一边摆放箱子，一边回答小山的疑问。
“你们俩，是不是后来又搞矛盾了？”
“诶呀，不提了。说个好消息，昨天宿舍长联系我了，说是明天晚上咱们高中宿舍重聚一波，大华也去。“
“好呀，我要看看这个小子有没有美梦成真。”
提到曾经的朋友，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一些。毕竟勾起了一些共同的回忆。不知道这个“我辈楷模”现在过得怎么样？
深冬的塞外，寒风凛冽。好在这几天没有下雪，太阳公公努力工作，才没有让这次说好的聚会泡汤。
同学聚会绕不过的项目就是吃饭喝酒。
写着店名的霓虹灯灯牌，在黑暗中不停地闪烁。掀开厚重的帘子，小山就看见宿舍长他们几个大男人在一起搂搂抱抱，交谈甚欢。在人群中央，小山看见几年未见的大华又长高了几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子上的菜品每一道都被扒拉的只剩下个菜底子，众人也喝的是东倒西歪。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宿舍长率先挑起了话茬。
“大华，大西北的风怎么样，有没有吹走你的烦恼，吹出你的春天？”
小山也很好奇大华的近况，“真的，在那千里之外，有没有给王芮又送去什么意想不到的表白？”
大华晃了晃杯中酒，缓缓张口，“春风倒是有的，只不过不再是王芮了。”
刚上大学不久，大华就进入了学生会。在学生会服务的时候，他认识了外语院的小白，两个人一见倾心，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阿杰感到很意外，“难道你现在就对王芮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大华露出了从前的笑容，两个虎牙很是夺目。“难道面对得不到的东西真的要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吗？我从前对王芮所做的事情，你们觉得还不够吗？面对你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不如试着放弃吧。就像是我，还不是转身就遇到下一个她。上帝安排她与我在那时相遇，如果我依然抱着原来的执念不放，那我不就是错失良机了吗？”
大华的这一连串反问，就像是扇在众人脸上的一记耳光。尤其是阿杰和小山，他们一直将大华的“坚持不懈”作为自己的榜样。
宿舍长看出众人的尴尬，将话题引向了阿杰。
“阿杰，你们这对模范夫妻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在津城做什么浪漫的事情？”
阿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和从前一样，过着平淡的日子。”
可是大华仿佛刚才没有说尽兴，又介入了这个话题，“阿杰我给你讲，我是学经济的。在经济学上有一个词叫做——沉没成本。就是讲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考虑的不只是此时的对与错，你还会考虑到你之前在这上面所投入的成本。但是殊不知，这些已投入的成本已经是你不可挽回的东西了。就比如你阿杰和李玉现在的状况我刚才也是略有耳闻。你说你现在和李玉待在一起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当初的那种快乐吗？我不排除有的时候可以，但是大多数时候呢？你们总是在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争吵。你有时感觉到烦了感觉到累了，你是不是也有过想要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那是什么支撑你走到了现在——沉没成本。就是那些你曾经在她身上所投入的东西。你的时间，你的金钱，你的青春。如果抛开这些全都不看，你试着想一想，如果此时没有李玉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会更快乐？再者，你曾经所投入的一切那都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东西了。你难不成是想让她把你曾经送她的礼物都按原价返还给你，还是想让她给你找一粒返老还童丹，让你回到十七岁的那个夏天。你现在不脱身，将来只会是投入的东西越来越多，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虽然越来越不开心，但是却捆绑的越来越紧。”
在大华讲的激情昂扬，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的时候，阿杰的一杯啤酒，浇灭了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大华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指着阿杰说，“我今天说这番话是作为一个兄弟在劝你，我没有让你们两个人一定要分开，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我只是请你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能够看的更长远，不要被情迷了心。你的每一次忍耐都会在你下一次受伤的时候加倍奉还。”
阿杰站起来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走出了帘子。
大华用纸巾擦干净脸之后，也慢慢地跟了出去，在路过小山身边的时候，他拍拍小山的肩膀留下这样一句佛门之话——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剩下的人在松散的吃了几口之后，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小山撩起帘子，发现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鹅毛般的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从天上缓缓地坠落，就像是深秋时节的落叶。
小山心里一直在想大华刚才所说的八苦里面的最后一苦，求不得。
自己对池慕的心理，可不就是求不得。
求不得是人生必经之事，人的一生中必然会经历许多个求不得。最容易理解的莫过于就是高考志愿。既然求不得是人生常态，那么自己是否还要坚持？如果余生没有池慕，自己又会走向何方？当然，自己从未拥有过池慕。
人啊，总是喜欢在热闹的时候旁观他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思考自己。
不知道雪地里的阿杰和大华，此时会在某个烧烤摊说些什么？
